不得不说,平宁公主还是有几分敏锐,她只凭着转述的只言片语,就能大致推断到这个程度,只可惜她无从得知,自己根本不是到了才发觉的。
自己是在一个多月以前就知道了这件事!
李令薇心神早就稳下来:“你说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我身子不适已经许久了,钱太医早就给我诊过脉说我体虚,那剑舞又耗力,才会拿不住意外掉下来的。”
“你身子不适,还要学剑舞?”
“父皇生辰近了,我想为父皇献上一份不同寻常的生辰礼,我有错吗?”
平宁公主站了起来,她带着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说:“你我生在皇家锦衣玉食长大,自当想着结草衔环来回报,鸦雀也知道反哺,我们又如何比不上鸦雀?”
“如果大景需要我们女儿家,我们自然是应该以此为荣耀的。”
李令薇丝毫不惧:“如果父皇是要你和亲呢?”
“我自然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李令薇失了兴趣,平宁只不过是宫里一个天真的女儿罢了,她从来没有出去过外面,不知道这深宫以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懒懒地说:“如果父皇下了旨意,我自然也不会抗旨不尊。”
言下之意,轮不到你来说我。当然,如果父皇没有旨意给她,那她也不用管这些了。
“你走吧,我要歇着了。”
第12章 自私?
“大景是我们李家的,百姓也是我李家的百姓。如果和亲能使成千上万的百姓免于战火,免于流离失所,大景和南武世代和平友好,我当然愿意。
纵使我一个人要忍受愿意异乡的孤苦,我也愿意,史书上会记得我的。”
平宁说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就拂袖而去,留李令薇一个人在这里陷入沉思。
这就是佛祖说的舍身饲虎吗,忍辱牺牲,拯救世人?
她想想自己。
她当初知道自己要和亲的时候,有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或许是有的,即便没有,父皇的诏书上想必也写了。当初她也没反对不是吗?虽然对未来也有些害怕的,但还是擦干泪痕,准备好东西,拜别了父皇和太妃,踏上了去远方的路。
然后呢,过不了多久她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过往的痛苦她不想再回忆,按照平宁来说,她不愿意去和亲,就是自私,就是不想承担自己身为皇室女的责任,就是不思回报皇恩。
可是从前她在宫里要听父皇和贵妃的,父皇说让她和亲,她就去了。在南武她只是个摆设没有权力,一切都是国主苍苏给的,迫不得已也只能听他的,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无比屈辱的死亡。
不知道她死了以后,这些她所谓的亲人,会不会为她掉一滴泪。
可这是为什么?
她也是天子所出,为什么皇兄弟们以后有机会继承皇位,她却连主宰自己的命运都不可以?
李令薇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开解,她带上宋姑姑,去了太妃那里。
太妃已经心焦了好久:“你可算来了!”
李令薇低头行礼:“让太妃为我担心了。”
“还说这些做什么,快过来,来挨着我坐。”
她依言过去坐下,太妃的手立刻紧紧地攥住了她,好像她下一秒就要飞走似的。
”你可吓坏我了,你这孩子,告诉太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和亲这档子事了?”太妃人老成精,再加上乐安之前在她这里的表现,如何能猜不出,她确实是早有准备呢?
不过不等她回答,太妃又恨恨地说起郭贵妃来:“……她倒好,自己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倒不当回事了!也不想想,她如今是位份最高的,你们不也都算是她的女儿吗!眼皮子浅,心也浅!我大景娇养宠爱的公主,为何要嫁到千里之外去,就因为打仗打不赢吗!他们男人造的孽,到要让女儿家来还!”
“你个傻孩子,早些告诉太妃,太妃也好帮你谋划谋划。”
李令薇在她面前凑出一个笑脸来:“这样他应该已经看不上我啦。”
太妃不高兴:“什么话,什么叫他看不上你,堂堂公主,自然只有瞧不上他的份!”
可是太妃,情势就是如此啊。她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轻轻靠在太妃的肩上。太妃身上是她熟悉的檀香味道,温暖而安心。
刚才平宁说的话在她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太妃,和亲可以平息战火的不是吗?我不愿意去的话,是自私吗?”
“谁跟你说的?”太妃不以为然,“两国交战,自然有利益驱使。眼下和亲的利益大于打仗,自然可以,可是谁知道能管用多久?等到什么时候打仗的利益更大了,天王老子也阻挡不了他们开战。”
“真的吗?”
“世事向来如此,太妃上了年纪见得多了。就好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倨而后恭,或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大景已经两百多年了,可是在此之前,大景又在哪里呢?眼下不过是小国南武,已经打的赢了,那再往后几十年呢?”
太妃没有明说,可李令薇已经完全懂了。等到南武成长为大景毫无还手之力的庞然大物的时候,什么世代和平,那都是可以随意撕毁的事情。
即便如平宁所说,和亲有用,只怕也是非常短暂的作用。
让她活生生的一个人,一条命,去为了这么短暂的作用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她鲜活的容貌,她公主的尊严,她生而为人、为皇女的骄傲,值得吗?
答案当然是不值。
太妃拍拍她的手:“别听他们胡说,死人可是开不了口的,那些说话的,可不都是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