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认真, 只是不料面前的人儿展颜一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嘴长在旁人身上,若我什么都要计较, 岂不是日日都得怄着。”
李令薇心情实在太好,神情里也比从前多了些灵动, 此刻俏生生地站在这里,没由来地让他口舌发干心里发燥。
她忽然想到什么, 伸手牵了牵他的袖子:“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 陪我过去走一圈?”
去哪里都可以。
于是他伴在她身边,刻意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走去, 只转了个弯就见三两女眷歇在游廊上,大概是在等筵席结束好一道回家去。
谢霁清隐约认得, 是族长家里受宠的孙女,身边的约莫是她嫂嫂,已然是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李令薇为了方便出行,只穿着最简单的衣物, 头上插着简单地一只玉钗。偏她生来丽质,这样粗糙的衣饰也不能遮挡她的美貌,皎皎如天上明月,凡间人皆望尘莫及,只要轻轻一笑,好像这世上所有的花都不敢再开。
族长家女眷连忙站起身来行礼,站在前面的正是那个受宠的:“见过霁清哥哥,见过嫂嫂。”
李令薇原本目不斜视,好像是听到声音后,才刚刚才看到她在这一样,露出惊讶的样子:
“霁清,我记得你只有一双弟妹,这又是谁?”
族长孙女谢兰只觉面皮发烧,明明上次见过的,还送了见面礼给自己,这回倒好,还要问自己是谁?
谢霁清瞥了她一眼:“是族长家的妹妹谢兰,小时候见过的。”
“哦~原来是族长家的妹妹。”
李令薇轻描淡写道,又好像意味深长。谢兰不敢吭声,再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当面对一位公主如何,只是公主这样的语气,倒像是说她是什么攀附上来不知来路的穷亲戚,沾了和驸马同姓的光,才能在这里说上一言半语。
“霁清,我饿了。”
话锋一转,李令薇对着谢霁清娇声道,再也没有把眼前的其他人放在眼里,谢兰勉强的笑意僵在脸上,谢霁清也不去看,只柔声问她。
“想吃点什么?”
想要什么他都会替她找来,别说吃的,就是整颗心,整个人,也都是她的。
“想吃新鲜的白龙。”
谢兰觉得自己牙都开始发酸。白龙她知道,就是最新鲜的鳜鱼生切丝,肉色银白,因而得了个白龙的雅号。
可是这大冬日里的,上哪去寻鲜活鳜鱼?谢霁清还认真答应下来,眼睛里的温柔浓得化不开了,两个人就这么黏黏糊糊慢慢走远了,留下完全被忽视的谢兰三人。
就这么绕了一圈,才终于回到住的院子里。
李令薇早就收敛了撒娇的样子,叫他心里觉得有些失落,马上又想起来对她说:“你先歇着,我去问问厨房里还有没有鳜鱼。”
“回来!”她连忙叫住他,“你没听出来我那是故意说的吗?这时节哪还有白龙?”
谢霁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惦记着她想吃,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
“我不过是说给她听罢了。先前她们那样说,也不过是嫉妒,嫉妒我和她们不一样,那就让她们再清楚地看一眼,我确实是和他们不一样的,无可更改。”
当然不一样。
他一下子有些出了神。她不是闺阁里长大循规蹈矩的女儿,也不是像谢兰一样乡野长大没受过什么教养的样子,她生在皇庭长在深宫,母妃早早去了,一个人在宫里艰难求生,只怕从懂事起就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他见过永昌公主对她肆意的态度,也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上只略微犹豫,就想要把她拿出来拱手送去异国他乡。
是,他是提醒过她,可是在那之前,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而冷静地走入了那座宫殿。那晚以后,他不知道她又在宫里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摆脱了和亲——
然后像现在一样好端端地在他身边笑着。
“你在想什么呀,吃不了白龙,我还可以吃别的呀。”
谢霁清被她软软的声音唤回神志:“好,那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虽然穿的厚,她到底也是在冰天雪地的室外玩了两天,心里只想吃点热腾腾的,汤汤水水的东西。
“想吃热汤饼。”
“好。”
只是谢霁清才走出门去就被谢元理派人叫走,想也知道父子二人间又是一场不欢而散。当爹的暴跳如雷,满心都是老子才刚接受你娶了个公主回家,你就给老子不敬祖先?
开祠堂这么大的事敢不出现,翅膀硬了是不是?
谢霁清很淡定:没有达成父亲的愿望,想来祖宗们也不愿意见到我这个不肖子孙,我就主动些,不来他们眼前讨人嫌了。
气得谢元理耳根子直跳,又拿他毫无办法。
原因无他,这毕竟是谢家唯一一个走入官场的人,虽然也只是个虚的翰林待诏,不会再有别的指望。
李令薇只觉得他去了不久,汤饼才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
她招呼谢霁清坐下来一起:“快来,你是去亲自去厨房了吗跟着汤饼一起回来。”
回来。
他喜欢这个词。
这代表着他已经不再属于谢家,而是有自己的归处了。
眼见李令薇已经换过了舒适的衣裳,他也解下自己的外袍跟着坐下,唇角带着克制不了的笑意,汤饼的热气立刻冲散了他裹挟进来的一丝冷风,让人十指大动。
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馐,却让他在这样的天气里从里到外都暖起来。李令薇早就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吃起来,自觉已经跟他熟悉了不少,只是吃相还保持着基本的文雅,大概已经是深入骨髓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对坐着吃碗汤饼,已经让他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