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与侍从对视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这人可不可信,又畏惧于他的刀剑。方先野摆手说着他不会伤害我,便迈步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顺手放下了轿帘。
轿门外的路边尽是尸体,大概有十几具,血染了一片土地。段胥站在这些尸体中悠然自得仿佛见怪不怪,方先野望了望轿子,稍微走远点低声说道:“你要说什么?”
“我有个人想介绍给你。”
方先野诧异道:“现在?在这里?”
段胥点点头,他眼睛弯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字一顿地唤道:“贺思慕。”
——你回人世之后,若有灾有难或者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呼喊我的名字我就会来找你。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空气中弥漫起一阵青烟,传来熟悉的沉香香气。一双浅紫色绣花鞋踩在鲜血浸染的土地间,出现的姑娘面色苍白,柳叶眉配凤目,美丽又冰冷。
这是贺思慕的真身。
她看见地上的横尸,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段胥,伸手触碰他的肩膀。
段胥轻轻“嘶”了一声却不躲避。
贺思慕皱起眉头,说道:“你受伤了?”
段胥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伤得不重,肩膀和肋下几处皮肉伤。大部分血是敌人的。你是在关心我吗?”
贺思慕轻笑一声,道:“我的结咒人要是伤到五感,还怎么同我交易?”
段胥的眸光微动,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向方先野说道:“你能让我这位朋友也看见你的真身么?”
贺思慕的目光转向方先野,爽快地伸手打了个响指,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看的方先野顿时圆睁双目。
他本来看着段胥对空气自说自话就已十分惊奇,此时他面前又凭空出现一个看起来像是死人一般苍白的红衣姑娘,冷淡地看着他。
他一时之间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真实,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段胥在这无声的二人之间做了个简单介绍:“思慕,这位是我的挚友方先野。先野,这位是鬼王殿下贺思慕。”
“鬼王?”方先野喃喃重复道。
贺思慕却不理会他,直接转向段胥,冷声问道:“你叫我来是要做什么的?我给你这种权力,可不是让你随便叫我好玩的。”
“我自然是要和你做交易。”
“条件呢?”
段胥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无邪,说道:“来参加我的婚礼罢。思慕,我想让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作为交易的条件。”
第61章 贺礼
贺思慕似乎怔了怔,她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是当真不准备把这交易用在有价值的地方了么?”
“价值?”
夏日清晨的草地里,已经变得燥热的风卷起尘土和血的气味,将她的长发和衣袖吹向段胥,只要他伸手就能碰到。
段胥低眸,然后抬起眼睛看向贺思慕,他刚刚杀过许多人,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中,眼睛亮得发烫。
“我想让你看到我穿婚服的样子,一辈子只有一次,不觉得很有价值吗?”
他解下他头上的黑色描银发带,伸手递给她,笑眼如新月:“聊以此为帖,拜请殿下。六月十八吉时佳期,设宴于府,望君拨冗光临,添新禧之瑞气,增美姻之佳音,万望勿辞。”
贺思慕低头看着他白皙手指间,黑色的发带上描绘着银色松柏。她不确定那是否是黑色和银色,不过从前她从孟晚那里听说,段胥最喜欢黑色和银色的搭配。
她带段胥行走鬼界时,他也一直是黑衣银饰的搭配,便如乌木镶银的破妄剑一般。她问他为何这样打扮,他便笑着说我想让你眼里看见的我,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他很擅长做些让人难以理解却印象深刻的事情,譬如在她身边穿黑白,譬如邀请她参加他的婚宴。
贺思慕看向段胥的眼睛,沉默片刻说道:“好,我应了。”
她从他手上接过那黑色描银发带,笑道:“段小将军,恭喜啊。”
这是件好事,红尘里自有五颜六色,何必为鬼拘泥于黑白。
待贺思慕消失在一阵青烟中时,方先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眉心,转向段胥的方向质问道:“她是谁?”
段胥似乎不太舍得移开目光,只是看着那个姑娘消失的方向,轻轻一笑:“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她分明不是人,她是鬼罢?你说她是鬼王,她……”
“方汲啊……”段胥突然拉长了声音,他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慵懒道:“你将来生个孩子,让他来认我做干爹怎么样?或者你要是不心疼的话,过继给我呗。”
这个问题看似无关但是含义不言而喻——段胥是认真的,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认真。
方先野怔了怔,他的目光沉下来,转过头去走向他的轿子,边走边怒道:“你这疯子,就只合孤老!”
段胥在他身后哈哈大笑起来。
方先野遇刺的事情并没有声张出去,段胥后面几天看着段成章郁郁寡欢的脸色,便大概确认他爹暂时不会再动什么歪心思。
天生拙于捕捉暗流涌动的段静元,或许是整个段府里最专注于段胥婚礼的人。
她本以为她哥哥与她爹还要再斟酌一段时间,却不成想如此迅速地确定了王家姑娘,并且下聘定日子。王素艺喜静不喜闹,闺中女儿们的聚会很少参与,故而段静元和她不怎么熟悉,不过王素艺长相甚美说话也和和气气的,看来是个温婉的姑娘,做她嫂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三哥要成婚了,这事儿没来由地让段静元有些怅然。她从小便想嫁一个像三哥一样的人,虽然后来三哥长大了性格有所变化,但她心底里还是拿着三哥做尺子比照南都中的公子,眼下这尺子就要被别人拿去了。
不过她觉得她三哥似乎并不为要迎娶新妇而开心,或许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诸多烦扰,她隐约听说朝中在查什么案子,她哥受了牵连。
嗨,该死的裴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