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苍白瘦弱的手,用力地向她挥了挥,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姐姐,你进来呀……”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努力在笑。
谈昔迈步,脚上仿佛绑了千斤重的石块,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迈过千钧重负。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她不断地祷告,祈求神明能够再多给小荷一点时间,她恨不得献上自己的一切,不让这条鲜活善良的小生命凋零。
小荷朝她挥着手。
脸上浮起的是苍白的微笑。
忽然之间,手真的垂落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小荷的父母痛苦地大哭起来:“小荷!小荷!”
可是无论怎么呼唤,这个女孩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谈昔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决堤,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仿佛全世界的冷风与寒冬都朝她一人袭来,她能体会的就只有刺骨的冷。
她与小荷仅仅相识三个月,就已经如此哀恸。
小荷父母的痛苦,又有谁能够体会呢。
小荷的主治医师在旁边,叹了口气:“请节哀。”
小荷的母亲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眼睛里渗出红血丝,她一遍一遍悲哀地祈求:“医生你救救她,你快点救救她啊,兴许现在还能救回来!”
失去理智的女人力气大极了,她抓紧医生的袖子死活不肯撒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小荷的父亲尚存理智,他抱住妻子,不让她再碰医生的手:“你理智一点……女儿也不希望我们这个样子的。”
这是谈昔第一次直面死亡,她的头疼极了,不知是因为哭还是因为什么。
小荷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角却微微上扬,她应该是很快乐地奔赴另一个世界。假发戴得很整齐,乍一看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身体体温尚在。
谈昔想起了很多与小荷相处的瞬间,小荷安抚鼓励她的话语近在耳畔,她明明那么小,却轻易看穿了谈昔的心思,鼓励她向前,鼓励她再努力一次,跟霍祈在一起,不留遗憾。
她到底让小荷失望了。
她叫她姐姐,她却是她的人生导师。
每当谈昔难过受伤的时候,小荷会给她补给力量。
谈昔死死抓住床边的栏杆,才没让自己倒下来。
原来失去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竟是这般难过。饶是做好了无数心理建设,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仍然没有半分力气承受。
她后悔,后悔没多来看望小荷几次。
她后悔,刚才没有很快地跑进来,兴许她还能跟小荷说上最后一句话。
她后悔,没能抓住小荷的手……
谈昔忽然觉得眼前朦胧起来,面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象,仿佛跟小荷的故事,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闭上眼睛,好像也同小荷一起葬在了这个初夏的白天。
也不知是何时,突然有一双大手将她包裹住。
那双手温热,触起来有一层薄薄的茧,在这时,却给了她力量。
她抬了抬眸子,看到霍祈就站在她身侧,五官线条分明,那种昔日英俊不凡的脸此刻夹杂着几分憔悴。
霍祈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揽向自己。
谈昔也紧紧地抱住他,他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味道,让她不由得生出了心安的感觉。
她忘记了原本应该远离他,也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绝情的话,她完全听从身体的本能。
在一个下雨天,谈昔撑伞单独去看望小荷。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冷寂,有雾沌沌的风掠过去,仿佛无形之中添了层冰壳子。
小荷的照片贴在墓碑上,女孩子皮肤白皙,笑靥如花,梨涡浅浅。
初初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谈昔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小荷。
她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骨瘦如柴,颧骨突出,头发也早就没了,可她脸上始终挂满笑容。
她给自己加油打气,说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值得期待。
谈昔这次没有哭,就如同小荷所希望的那样,她放了一束百合花在她坟前,站在那里,跟小荷说了很久的悄悄话。
她细细碎碎讲了很多东西,语调缓慢地叙述着,她讲自己,也讲小荷,想到哪里说哪里。
“小荷,我都累啦,我们两个真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就说个没完没了。我们如果是同龄人,大概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吧。”
“我可能永远都没有你这么坦然勇敢,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摸到这么差的牌啦,你值得很好的人生的。”
“我永远都愿意做你的姐姐。”
“下辈子让我做你的亲姐姐吧,我来疼爱你。”
天地很安静,万籁俱寂。
谈昔离开墓园的时候发现天竟然晴了,一角灿烂的阳光折射过来,天边有清晰的彩虹,谈昔伸出五个手指,去抓阳光,突然释然地笑了。
她的小荷,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轮小太阳。
走出墓园,她正要打车,却看到眉目清冷的男人等在门口,霍祈穿着黑色衬衫,衬衫袖口微微挽起,熨帖整齐,露出一截干净结实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