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低调的从西城门出去,汇合了早就等在半路的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北行驶。
所有人都坐在车上,只有梁熙和师爷各骑了一匹枣红大马。
师爷姓陈,名繁,是户部尚书陈简的幼弟。
大梁国的世家通常会选择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加以培养,然后以举荐的方式出仕,也会从每年参加科举的学子中择优笼络,但不管是举荐出仕,还是笼络的学子,都只有文官。在世家看来,武将即使再有权力又如何,即使到了蔺敛那样的地位,还不是粗汉莽夫一个。
可是陈繁却偏偏是个异类,他自幼好武,自听过蔺敛的“英雄事迹”之后,就把蔺敛当成偶像,誓要学习他保家卫国的“英雄情怀”。陈繁的父亲为此气得差点打断他的腿,当时是太子伴读的陈简回家,才劝服了自己的父亲让陈繁学武,等他十六岁时又托人将他送到北疆蔺敛帐下,直到今年五月才回京。
看了一眼在马背上兴奋得嗷嗷直叫的太子,陈繁忍不住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叹气。
梁熙去北疆的那一年,陈繁也在北疆,而且当时已经是千户的陈繁就在蔺岳的营中,操练梁熙的人员里就有陈繁,虽然梁熙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陈繁却是记忆犹新,尤其是梁熙刚到营中飞扬跋扈的那些事。
怎么就脑子一热,被大哥给忽悠来了呢?家族中最纨绔的子弟也比这位靠谱啊,就连那刚刚启蒙的侄儿也比他懂事啊!
陈繁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脑子发热的武夫,正相反,出身世家的他有着俊美的外表,斯文的谈吐,良好的修养和渊博的知识,在军中他肯吃苦,善待士兵,上战场他冷静、勇猛、有谋略,不论是腹黑的蔺柏还是直肠子的蔺岳都对他观感甚好。
可是再优秀,他也只有二十岁,也有年轻人的冲动,就像现在,明明担着师爷的身份,却不得不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的劝诫梁熙,就为了让他不要一个人脱离队伍,独自跑到路边的山上去,陈繁不由的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和马鞭,特别想抽他一顿。
如果后面马车里的李太傅知道陈繁的想法,一定会拉着他的手,大喊一声“知己啊”!
“你看这个就是回力镖,飞出去如果打不到猎物,它就会自己飞回来,可好玩了!是秋儿给孤……额,给本县令做的。”尽管陈繁的脸上几乎冷的能刮下一层寒霜来,梁熙还是拉着他不停的说话。没办法啊,这一队人里,能说上话的只有蔺秋,却被几个嬷嬷围在了车里,连见都见不到。剩下的除了护卫就是车夫,至于李太傅……梁熙真没有自虐的嗜好。
秋儿?太子妃吗?
身为蔺敛的忠实粉丝,陈繁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蔺秋。不管是蔺柏还是蔺岳只要说到家人,一定会说到自己的幼弟蔺秋。聪明、可爱、斯文又善良,尽管体弱多病却好学不掇,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
“秋儿可聪明了,他还教了我好几种游戏,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玩,如何?”梁熙笑眯眯的四下张望着,真是看什么都那么美好,连陈繁那张冰封般的脸也是那么顺眼。
陈繁想了一下,说:“为何不让……夫人陪县令大人一起玩?”
“恩……如果是五子棋的话,秋儿到是可以陪我一起玩,如果是别的就不行了。”梁熙苦了一张脸,他何尝不想让蔺秋陪他,只是蔺秋身体不好,身边的那几个嬷嬷总是看得很紧,每次他想让蔺秋陪他玩游戏的时候,总觉得那几个嬷嬷在用眼光刮他的肉。
“五子棋?”陈繁也会下棋,却从未听过五子棋。
“对,是秋儿想出来的。”梁熙见陈繁不懂,立刻洋洋得意的把五子棋的规矩说了一次,还说:“秋儿还给我设计了一个好大的游戏场,可惜在雁归山那边……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玩了,那个滑草可好玩了……”
陈繁见他情绪低落的在马上不做声,反而松了口气,只要梁熙别找些麻烦回来,管他情绪低落还是高昂呢。
马车自然没有骑马快,到了中午也不过离京城五十里地,附近没有村庄,路边到是有一个小小的酒家,因为要赶路,他们就没有停车,只是买了一些干粮在车上用了就走。
到是刘嬷嬷下来问小二要了一壶热水,应该是为了给蔺秋冲茶用的。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处小镇,也幸亏中午没有休息,否则肯定要走夜路了。
陈繁站在客栈的门口,看着小二将一辆又一辆的车引到店后的空地,车辆实在太多,客栈的后院明显不够地方放置。
有一辆车停在了客栈门口,陈繁看到两个老嬷嬷从里面下来,其中一个从车后拿了一张脚凳放在车旁,另一个从车里扶出一个小人儿来。
陈繁刚想避开,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蔺秋下了车,随着刘嬷嬷走进店里,只在路过陈繁的时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第 37 章
一连多日的赶路,几乎所有人都快精疲力尽了,就连陈繁这个经过边军多年锻炼的人,也感到了疲惫。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骑着马,坐着车怎么还会疲惫?问题就在于大梁国的地形。
大梁国多山,几乎有一半的国土全是纵横交错的山脉,以大梁国现在的生产力,要在山上修筑平坦的山路完全不可能,一般人如果要出门,北方通常会选择骑马或者驴子,南方则选择乘船,因为马车在山路上摇晃,真的能把人的骨头都给晃散了。
从赶路的第四天开始,蔺秋就变得蔫蔫的,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几个嬷嬷从他越来越苍白的小脸上可以看出,再这样赶路蔺秋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
第八天的晚上,因为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一块山间的平地过夜。
从京城到北陌县要走上近一个月,自然不可能不带帐篷,不过帐篷厚重不能多带,一共也只有两顶,一顶住的是梁熙和蔺秋,另一顶给了李太傅,剩下的人只能睡在车里。
山间过夜最怕的是遇到山匪或野兽,不过有了苏烨这个机关和阵法大师,能摸进营地的人或兽就少之又少了。
陈繁看着几个“护卫”在过夜的营地附近走来走去,东丢一块石头,西放一根木头,还有的人在挖坑,更有人似乎在树上、山石后面、草丛中等地方安置了什么东西。陈繁看得出这是某种阵法,身为一个武将,他只学过战阵,这种机关阵法却少有涉猎,不是他看不起机关阵法,而是实在找不到人来教。
在大梁国要想学会一门手艺很简单,可是要想把这门手艺学精了,却是千难万难。
就像苏烨这样的高手,选徒弟首先身家必须清白,其次人要老实、孝悌,最后还要聪明、好学、肯吃苦、有耐心、有恒心、有毅力……要放到现代,有学生这么听话好学,那老师做梦都得笑醒,到了苏烨这里却只能做个记名徒弟。
记名弟子头几年几乎不传授任何东西,师傅平时做事的时候你可以看,学懂多少凭本事。几年后如果还算满意,会教点入门的东西,回答几个问题。再几年之后,如果实在满意了,才会考虑是否收徒。而且,就算是收入门下,也不是把所有技艺传授给你,还要看表现……
难吧?可就这样,每次能学到一点东西,这些记名徒弟还是感激得不行,就连那个快七十岁的老徒弟,对着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苏烨,也是万分恭敬,简直当再生父母一般。哪里象现代社会的学生,不仅骂老师,甚至动手打老师的都有。
话题扯远了,回到山间的空地上。
虽然离北疆还有些距离,可是已过中秋,山里的夜晚还是比较冷的。帐篷前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旁边则搭了两个简陋的石灶,两个杂役正在做晚饭,而另一边,邢嬷嬷用一个小泥炉正在给蔺秋熬野鸡汤。
野鸡是梁熙打回来的,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梁熙居然精力越来越好,不仅没有丝毫的疲惫感,甚至精神比在京城时还要旺盛。
“秋儿,晚膳后我们玩那个黑白棋吧~!”梁熙一脸兴致勃勃的望着蔺秋。
这几日,为了让梁熙每天晚上乖乖的呆在客栈里,蔺秋又教了他一个新游戏,就是反转黑白棋,这个比五子棋要简单,一下就把梁熙给吸引住了,每天晚上都到处找人陪他玩,可惜就连陈繁也以疲惫为借口不肯陪他玩。
对此陈繁表示,如果只是玩上两三盘还行,谁愿意一晚上不停的对着那翻来翻去的黑棋和白棋啊,尤其是梁熙还精神十足的恨不得玩通宵。
蔺秋还未说话,刘嬷嬷一闪身挡在梁熙面前,态度很“恭敬”的说:“县令大人,夫人连日赶路很是疲惫,还望县令大人能够体谅夫人,到一边自己玩耍去吧。”
梁熙:“……”
自从出了京城,大家改口称呼他为“县令大人”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地位似乎也从“太子”直线下滑到了“县令”,虽然以前就没什么地位,现在就更是毫无地位可言了。话说这位嬷嬷,你那一脸嫌弃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