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下的精怪又被诛杀掉几百只后,犀照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怎么办呢?
那天,犀照重新回了龙洵山,看着龙渊寒冷暗沉的潭水静静坐了一天一夜后,决定赌一把。
就在这里,在这个他和傅潜渊一同出世的地方,用他的灵魂,做他生命里最后的赌注。
死生界。
赌输,灵魂献祭给规则,就此烟消云散。
赌赢,傅同死,傅潜渊同往,他也是一样。
输或赢,都是消散的结局,对他来说实在糟糕极了,但犀照哪里还有选择?
赌,还有赢的机会,不赌,他就只能在穷途末路里独自走向终结。
有时候,犀照觉得他和傅同骨子里其实很像,都是疯狂而又决绝的赌徒,两个人都在用灵魂做赌局,也都在来的时候便做好了有来无回的打算,只是他到底不得眷顾,赌输了而已。
一败涂地。
“……”
犀照躺在石壁上,眼瞳上像是蒙了一层灰白色的膜,无神的看着傅同,半晌,突然笑了。
“孟歧。”他唤傅同从前的名字,“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吧。”
“既然这些事你早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与傅潜渊重修于好?”
话问出口,得到的只是沉默。
但对傅同和犀照来说,其实这已经是答案了。
犀照又一次笑了起来,声音像是砂石,一点点从傅同心上碾磨了过去:“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傅同,输给你我不算不甘心,你够狠,敢拿天谴来赌,但有一点你不如我,你真的是个胆小鬼,我很想知道你和傅潜渊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会好么?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就是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最后了。”
“……动手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后面的灯火猛地晃了一下。
犀照的视线从傅同身上收回来,遥遥朝它看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傅同抵在他逆鳞处的刀朝下一落,如犀照所愿的那样,给了他最后的终结。
无法言说的痛意从传来,犀照身周慢慢趋向透明,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睁得极大,灰败的看着远处的灯火。
那是他最后的一点光,如今在黑暗里摇摇欲坠,许多事情许多画面从光点里浮出来,走马观花一般从他眼前迅速掠了过去。
他为了傅潜渊在龙渊深处昼夜不歇修炼的那些年。
第一次和傅潜渊见面时,他欢喜而又紧张的心情。
被傅潜渊一剑诛心时的伤心和绝望,在人间游走,身上沾满杀戮的狰狞和虚假,躲在角落里窥视孟歧时的嫉妒和不甘,还有往后无数年的偏执和疯狂。
……
很多很多,一一掠过。
这就是他的爱意,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偏执,他的嫉妒,他的求而不得,他这泡影一般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早就倦了。
“啪。”
身后的灯盏突然碎裂,在黑暗中摇晃的那最后一点灯火,也随着这声破碎终于熄灭。
短暂的黑暗后,是更加盛大的光明。
死生界消失不见,傅同深处的地方也不再是冰冷昏暗的龙渊,而是回到了龙渊旁,他走进结界时的地方。
山上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龙渊也不再是之前荒芜昏暗的模样,日光从上方缓缓洒下来,给了这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那么明媚,那么璀璨,灼得傅同眼睛发烫。
他低下头,怔怔看着手里的刀,刀尖之下,犀照已经消失不见,地上的血来时凭空而来,去时候也是空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存在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龙鳞——
一片属于傅潜渊,被压在望山镇魂碑下,后来被犀照偷走的龙鳞。
当初犀照把它偷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想他拿龙鳞是有什么阴谋,却不知道,这应该是犀照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阴谋存在的行为了。
他只是想要一片傅潜渊的龙鳞而已。
这是犀照在这一生求而不得的奢望里唯一得到过的东西,即便这也只是他偷来的而已。
可怜,可悲,也可恨。
傅同垂手把地上那片孤零零的龙鳞捡了起来,握在了手心,几乎是在同时,听到边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饶涉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大佬!”
傅同回头,一眼看到了妖怪局的几个人,或者说,是所有人,他们都来了,绕在傅同周围用想问但又不敢,只能沉默的用一种紧张担心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易碎,但是已经在坠落边缘摇摇欲坠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