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子倒是个十足痴情人,哈哈,”沈洵赤红着眼睛,有些状若癫狂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冷笑,“一直对着贱内惦念不忘。可惜啊可惜,直到她死了也不知道你当初做过的那些蠢事。你现在在这里和本殿耍威风有什么用?这江山早晚有一天会是本殿的,你也一样,早晚有一日,会跪在本殿面前卑微求饶,被本殿永远踩在脚下!”
贺君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顾不得尊卑上下,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失态地大吼:“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不知道?你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贺世子,”沈洵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局,满意地欣赏着他此刻怒火朝天的样子,“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你确定要一直用这个姿势和本殿说话吗?嗯?”
贺君知盯着他,唇角的弧度不减反增:“当初你是个皇子我都能揍得,如今你变成了太子,我依然能揍得!”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挥拳砸在了沈洵的脑门上,把他揍得脑袋一懵,之后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直把他踹得飞跌到了拥簇着的那群侍从堆里。
侍从们猝不及防,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沈洵搀扶住,七嘴八舌地询问他有没有事,之后便有几个宦官小跑着去请太医。
“疯子……”沈洵俯身呸出一口淤血,看着几步之外抱着胸口歪脑袋盯着他的贺君知,艰难地嘶哑着骂道,“贺君知,你真是个十足的疯子!!”
贺君知不以为意地捏了捏手腕,抬眼冲穆湘西不耐烦示意道:“你还在看什么热闹,是要本世子请你回府吗?还不快点下来。”
穆湘西第一次见到这种戏剧性的收场,差点看呆了,听到贺君知的话后自知理亏,立马提起裙摆一溜烟就下去了。
他们离开前,还听见沈洵在背后骂骂咧咧的呵斥,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这次本殿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穆湘西颇为担忧地一遍遍回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贺君知身后,见他恢复成一派闲适的模样,不由得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贺君知看过来。
[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没事吗?]
贺君知挑了挑眉:“你给靖平公府惹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不会有事?”
他说的也是实话,穆湘西懊恼地低头捏着衣角,心虚地抓了抓脸颊,脸上满是歉意,手中急急比划。
[下次不会了]
这次是她太过冒失,看见沈洵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惹出了大麻烦。如果不是贺君知,她估计现在都被押入天牢,打成死罪了。
贺君知冷哼一声,转回了脸,算是勉强不追究。
他自顾自负着手走过一条岔道,脚步一转,径直往另一条路走去。
那并不是回靖平公府的道,反而是通向烟花柳巷的路。
穆湘西迟疑地停下脚步,不敢贸然再跟。眼见贺君知身影变得越来越远,在视线里快要消失,她也只好咬了咬牙继续跟上。
醉云居是整条如意街最兴盛的酒坊,来往客人络绎不绝,慕名前来喝酒的更是数不胜数。
贺君知像是他们这里的常客,店门前招呼客人的小二一见到他,就熟门熟路地点头哈腰,冲他问道:“世子爷还是老地方?”
贺君知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抬步跟着他上到了二楼的专门雅座。
他点了店里好几种酒,特别是坊内的大招牌老白坛,一副不醉不归的模样。
穆湘西乖顺地站在他的身后,四下看了看,依然没见到那几个一直跟着他的暗卫,瞬间有些犯了愁。
万一贺君知不小心醉倒在这里,凭她这单薄又重伤刚愈的身子,还真扛不回去。
这头贺君知摆好了酒杯,自顾自斟满了一杯,一口饮尽,侧颜的眼角眉梢都颇有些风流恣意的味道。
许是穆湘西哑奴的身份让他极为放松,又也许是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与某个人格外神似,他盯着手头的白玉瓷杯酝酿了一会儿,居然破天荒地开口:“其实今日……是我最爱的女人的忌日。”
第八章 醉酒
穆湘西自认和贺君知还没熟到可以互袒心际的地步,但他既然刚刚救了她一命,现在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
“她是我曾经最欣赏的女子,明艳大方,不落世俗,”贺君知又酌了一口酒,摇晃着酒液,空气中渐渐散开一股很浅的梨花酒香,“我当初的脾气可没现在好,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花言巧语一概不说,只觉得对她好便好了,她不接受就是她不识好歹。”
贺君知目光黯淡下去,自嘲地勾起唇角:“怪不得她那么讨厌我,是我太糟糕了。”
这样失去所有神采的贺君知可太难得一见了,穆湘西抠着自己的指甲盖,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安慰他。
“现在我想弥补也再没那个机会了,我日日夜夜都在追悔,恨不能够回到从前,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再眼看着她爱上别人,嫁作他□□。”
穆湘西扯出一个理解的笑容,世人总是有这般那般要追回,这样那样要重头来过,与其沉溺于过去,倒不如好好把握现在。她倒是觉得贺君知口中的那个女孩依旧是幸运的,至少她死后还有人在惦念。而她却连个死因都不能堂堂正正公开,到现在还被沈洵打着情深如海的旗号捆束着,死了也不得安宁。
穆湘西忽然上前一把夺过贺君知手里的酒杯,在他略微惊讶的注视下把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爱而不得算什么,总比她深情错付了一个畜生好。
贺君知被她这么一打搅,居然也没有生气,反而宽容地笑了笑,转身一掌拍开另一坛酒,拎起坛口往口中灌。
二人不声不响地喝过一巡,穆湘西的脸已经渐渐开始泛红了,眼神也变得飘忽迷离,抱着酒坛不胜酒力地一个劲笑。
贺君知酒量很好,眼中丝毫没见醉意,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和她很像?”
穆湘西确实是醉得不轻,趴在桌子上打酒嗝,都忘记自己不会说话了,无声冲他执拗做口型争辩道:“我笑起来只像我自己。”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死要面子?
贺君知将笑着又饮了两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从腰间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弹了弹衣上的酒气,又恢复成那个矜贵无比的靖平世子。
他叩叩面前的桌子,示意穆湘西赶紧起来:“走了。”
穆湘西醉眼惺忪的,看什么都是花得要命,哪能说起就起。但贺君知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她下意识就如雨后的蘑菇一般“呼”地跟着窜了起来。
还没走上两步,就直直往贺君知后背上栽去。
贺君知像是提前有所感应,身形一动便轻而易举地侧开了身子,让她扑了个空,实打实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