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看家手艺技术,从入门到精通往往需要累积数十年之久的经验,日复一日地重复直至刻入骨髓,有些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法学得全部。尽管她学的时间有些晚了,也只有脑子聪明一个优点,但勤能补拙,有方向总比没方向的好。
穆湘西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把自己抱得紧了点,摸了摸通红的鼻子,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翻开腿上的医书看了一会儿。
从书院到贺府也就那么点距离,中间好几次贺君知让人停下车买了些东西,穆湘西仍然在专注地读着书。她看得很慢,这书实在是太旧,有些字迹虫啃得都被辨不清了,内容也很晦涩,没有断句看起来十分吃力,她要读好几遍才能顺过是什么意思。
车每次前进晃动一下,她就往前倾一些,最后险些栽进面前那盆燃得正旺的炭火里,还是贺君知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才保住了她这张脸。
贺君知沉着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道:“既然是要看书,就坐到这来。”
他那个位置离炭火很远很安全,而且不受风,光线也清楚。穆湘西只踌躇了一下,就厚着脸皮蹭了过去,和贺君知大幅地拉近了距离,拘谨地不好意思笑了笑,接着埋头苦啃手里的医书。
贺君知看得很分明,她一坐到这个位置,整个人就不抖了,安定了许多。手里拿着的书字迹歪歪扭扭的,看样子像是前朝的书籍,有些字她明显是看不太懂,视线凝固了好久也没动,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转到下一行。
他看着有几分好笑,把手中松松握着的书卷换了一只手握着,状若无意地提醒她:“是‘利’字。”
穆湘西“唰”一下抬起头,眼神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这书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形革新更改过,你不认得也正常,市面上早就不用了。我认得是当初在军营的时候实在没有书看,刚好薛副将手中还有几卷还没来得及焚烧掉的前朝古籍,截下来研究了几日。”
穆湘西很快被他的话吸引了,原来他还去行军打过仗。
哦,好像是略有耳闻,有日她见沈洵整个人喜气洋洋从外面回来,说是贺君知被点兵随九皇子去北辽了,多则三年少则五载,以后再也不会在朝政上与他为敌。
当时她只是听过一耳朵便忘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战场上打仗多凶险,多得是人九死一生以命换命,他又树敌颇多,难免不会遭人暗算。
果不其然,接下来贺君知就开口道:“……也是因为当初在战场上不小心中了一箭,伤到现在,如今形如废人,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活。”
他说这话时,面色平淡如水,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穆湘西却听得心酸,不由得揪紧了自己的裙摆,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等他看过来后一脸认真地打手势:[你一定能痊愈的,我也在努力帮助你。]
“就指望你这连医书都看不明白的三脚猫吗?”贺君知并不是很相信地撇嘴嘲讽,眼底却掠过一丝柔和,“那不如相信本世子吉人自有福相,命不该绝。”
这是不相信她的意思吗?
穆湘西有些失落地放下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等了一会儿,又听见贺君知说道:“如果真想学医的话,可以去百草堂让褚思铭教你些基本的知识,不过东厢这边的事务不能落下,该做的还是要做。”
穆湘西蓦然抬起脸,琉璃般的眼珠明亮地闪闪发光,重重地连点了好几下头。
回到府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穆湘西搭着马夫的手跳下马车,她的身体禁不起太大的折腾,短短一个下午就感觉一阵疲惫。
按照之前一贯的惯例,穆湘西去了后厨安排了一下贺君知今日的餐饭,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厨娘们对于每日的菜单都已经了然于心,穆湘西也落得一身轻松。
等到伺候贺君知用完餐,接下来的时间都可以由她自己支配。
穆湘西不敢耽搁,一路不辞辛苦地赶去了百草堂,偏偏今日扑了个空,褚思铭出去义诊了,并没有在这里。
她在书桌上臊眉耷眼地坐下,想了想,铺了张纸把这几日近距离观察到的贺君知身体出现的一些症状写了下来。
首先是淤血于胸,气短而无力,再者食欲不振,手腕处有一线青黑。脉象未知,睡眠状况未知,肝有虚火,吐出的血呈黑褐色。
她对照着这症状,一一去对书上的描述,倒是有好几种毒符合这症状,但无一例外,都没描述手腕有一线青黑的病情。就算偶尔有那么两三种病状是显现在手腕上的,也大多是红线,且连接心脉,没有解药可配,一旦沾染上极难拔除。
穆湘西叹了一口气,把书搁置一旁,放笔的时候无意间往边上一瞥,看到了褚思铭留下的一张病理讲解图。
那图画得极草率,粗粗画了一条手腕,腕间有一根黑线,而边上写着几个大字:一线天。而后又重重划了一个叉。
她把那张纸拿起来端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自己的书往前翻了好几页,定格在了最前面的书页。
那一线天的详细讲解,赫然在目。
第二十章 心结
一线天因为毒发时腕间有一条似红非红的线而得名,且时间愈久,颜色愈深,最终变成紫黑时血液倒流爆体不治而亡。
要说解法其实也并不难,寻个能够血液相契的女子换一部分血就好。为什么要寻女子呢,是因为这一线天的毒性在较为阴性的女人体内比较温和,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在阳性的男人体内却是致命的。
但这毕竟还是毒,尽管女子入体不致命,但还是极为痛苦的,滋味如同百虫蚀心,只要毒素一日排不出去,就要一日遭受这种折磨。
这样一瞧倒有点像是苗疆那边的蛊虫。
穆湘西把书中那句血液相契看了好久,按理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找贺君知的父母兄妹。但贺夫人病弱,已经仙去多年,只诞下他一子,贺国公有心无力,贸然换血只会把两人的命都搭上。
显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贺君知的毒才迟迟未解,拖至现在。
现在方法是找到了,横亘在面前的难题却几乎是无解,难怪连褚思铭这么高超的医术也束手无策。
穆湘西合上书籍,决定先把这事从长计议。她把褚思铭的草稿誊了一份带了回去,人还没走到门前,怀玉已经门外等了她多时,见她终于回来,紧张地向她发问:“红笺姐姐,和世子爷出去还顺利吗?”
为何有此一问?
穆湘西不解地看着她,早在今日出门前她神色就不太对,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怀玉咬着唇,见她还一副茫然懵懂的样子,不由得硬了硬心肠,道:“你可知为何东厢侍婢众多,世子爷年已及冠,为何至今也没娶个通房。”
这理由可海了去了,说不定他用情专一,与将要嫁进来的世子妃躞蹀情深,这也不足为奇。
怀玉看穿了她心头所想,一语中的道:“你是不是以为他已定下婚约,为了给未来太子妃一个体面。”
“这桩婚事还是王二姨娘求着国公爷给他定下的,并非世子爷所愿,念着那家小姐年幼,暂且定下,等到及笄必然会去退婚的。”
穆湘西明显目光一亮。
怀玉看这眼神就知道自己还是说得晚了,穆湘西早就不小心陷进去了,幸好情且尚浅还能□□,不然之后可有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