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就是当时这么一晕,害得你被我的心腹悄然调换成了一个村妇的孩子。虽然我知道当时她是为了安全起见,怕万一有个意外,还能够替侯府留下一缕血脉。没想到一路艰辛阴差阳错,一直到我被接回侯府,她也没机会和我坦白真相。之后更是不必说,侯爷一直待这个命大的闺女视如己出,如果和他说她是假的,以侯爷的性子,必定是要那个姑娘命的。”
“心腹不忍这么小的孩子早夭,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她临终前,才对我和盘托出真相。而这时,你早已经因为家境贫穷被你的养父母卖出去了,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康定候夫人眼睛通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都是娘亲不好,没有守住你,害你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头。我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整日夜不能寐,只盼着能把你找回来,现在好不容易你回到了娘亲的身边,哪怕你这辈子都不原谅娘亲,娘亲也心甘情愿。”
“你才是霍沅,你的名字不叫红笺,叫做霍沅。有名有姓,是堂堂正正的霍家人。”
穆湘西安安静静地听完,也红了眼眶。实际说来,她并不是原主本人,真的霍沅早就在被锁在马房里的时候就死了,她不能够体会到这么多遗憾的情愫。但是只不过是一念之差,居然害得两个女孩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霍沅过着她不该过的人生,被人诬陷含恨而终,最终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该说可悲还是可叹呢。
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样一个被命运玩弄的母亲,也不能做到轻易替原主原谅这段往事,心绪复杂之□□内的一线天毒又有重新翻涌的迹象。
穆湘西不适地捂住胸口,面色一片苍白,吓得康定候夫人瞬间把眼泪都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了沅沅,还有哪里不舒服?”
穆湘西额头都疼得渗出汗了,还是摇了摇头没说话。当初是她自己选择要救的贺君知,有这个后遗症也是应当,她并不后悔在体内种下一线天,哪怕是现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其实非比寻常,也只是讶异了这么一瞬,随即就平常心对待了。
哪怕她之后一辈子都被这毒折磨,她也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救贺君知。
“那她呢?”穆湘西忽然问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她”指得是谁,康定候夫人对她也没有一星半点的隐瞒:“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母女缘浅,自然是把她送回到驿涯了,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属。当初那个错误的命运线,现如今也总得有人将她拨正回去。”
“候爷知道这件事吗?”
“沅沅,你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既然选择把你接回来,娘亲自然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康定候夫人那头像是误会了,急于向她解释清楚,“侯爷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虽然勃然大怒,但最终也没说什么,过几天等你伤势痊愈了,我会带你去见他。相信血脉相连,他也不会对你有什么苛责。”
接下来最后一个问题,也是穆湘西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她抬起眸子,直直地盯进康定候夫人的眼睛里:“那么在这之后,我要以霍沅的身份嫁给当今太子吗?”
“如果我说我不想嫁呢?”
第四十三章 侯府
话音刚落,就见康定候夫人的面色白了三分。
先前康定候家的嫡小姐与太子沈洵定亲的事穆湘西也亲眼瞧见过,尽管纳征时因为她的缘故出了些意外,但最终还是走完了整个流程。目前只等沈洵伤势痊愈,即刻便能挑个良辰吉日举办婚礼。
这可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钦定的婚约,不是现在说不嫁就能够不嫁的,若是现在定要悔婚,那不仅会让皇家颜面扫地,连带着穆湘西本人也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对穆湘西来说,让她再次嫁给沈洵,无异于比死更难受。
康定候夫人面容复杂地端过阿碧手中的药汤,她自然也不想看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又进到豺狼窝里去,可是目前的形式根本由不得侯府挑三拣四。今时不同于往日,五皇子已经被流放成为庶民,九皇子还远在边关无法赶回,他们只能站在太子这边方能够明哲保身。
虽然说太子生性多疑,睚眦必报,并非明君的最佳选择,但如今看当今圣上的意思,并没有废储君的打算,相信经过秋场一事,太子的根基便更加难以动摇,届时,九皇子就算从边关赶回来,也是白费功夫。
只有抓住沈洵这棵大树,往后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若是拒绝联姻,她难以想象沈洵登基之后,侯府最终的下场。想到这里,康定候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把手中的药汤吹了吹,递到了穆湘西的唇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沅沅,你现在才刚醒,先不要急着想这些,把伤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穆湘西听着她的话,心无止境地沉了下去。然而她也知道,康定候夫人再怎么有话语权,怎么对她有愧,关系到整个霍家的生死存亡,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帮她解除婚约。她再多说也是无益,还不如攒下力气趁此机会给沈洵使些绊子,只要他倒了,那这婚约不用她提,霍家自会前去解除。
想通了这一层,穆湘西自发用嘴接下了那勺药,打算好好地养好身子,这样才有机会未雨绸缪。
接下来的几天,穆湘西都老老实实地哪也没去,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心养病。每日看着源源不断的药物和补品从房外送进来,她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全都照收不误,一个月养下来脸上都圆乎了一圈。
在闲暇之余,她也没放弃打探外头的消息,特别是靖平公府的,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让阿碧第一时间告诉她。
可惜国公府的下人口风一向严实,除了打听到些零碎的八卦琐事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穆湘西虽然忧心贺君知的病情,但现下这种情况,若是贺君知真的没收到解药的话,国公府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无。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这么安慰着自己,至少贺君知一定还活着。
她体内的一线天余毒最近一直都很乖顺地呆在体内,只在梦中爆发过一两回,没有褚思铭当初和她说的那么痛苦,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婚约未推,宫里几次三番地派人来送物什,大多是一些喜庆通红的绸缎让她挑,预备是拿来缝制嫁衣的。穆湘西表面上乖顺无比地按照吩咐拣选,夜里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知道她这次嫁给沈洵,会不会再把整个康定候府给搭进去。
本来她以为康定候府做了这么大一桩欺上瞒下偷梁换柱的动静,难免会走漏一些风声,到时再来个真假千金的戏码,她可受不住。
好在那个假霍沅生来淑静,庸庸碌碌,自小养在闺阁内,不爱干那些抛头露面的事,就连寻常的宴会也不怎么参加。因为儿时经历过那一番惨事,侯府上下更是恨不得把她藏起来。见过她面的人寥寥无几,别说是有人会来揭穿穆湘西的身份了,就算是这霍沅哪天消失不见了,估摸着霍家不说,京城也没几个人能发觉。
这也更方便穆湘西借着她的名头办事,白送上来的羊皮,不披白不披。
翌日,穆湘西便顶着个漆黑的眼眶,乔装打扮了一番,与阿碧一同偷偷混出了侯府。
她有许久没这么抛头露面随心所欲地上过街了。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只有采买才能出门,能去的地方十分有限,时间也有严格的规定,通常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地回去。
不过即便是这样,穆湘西也多少打听到了点意外收获。
她此行出来也不是为了玩乐,沈洵早在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在京都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购了几家酒楼,经过这几年与官商合作捞油水经营开业,不知道盈利丰润到了何种地步。
若不是她当初无意间在沈洵的书房看见过一两份契纸,任谁也想不到这小小的酒楼背后,竟是当今太子在为他们撑腰。
如果不现在偷偷趁乱切断沈洵的财源,那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穆湘西将纸扇在胸前扇了扇,把目光投向了当今最负盛名的天下第一大酒楼——醉月居。
“小姐您是要进去用膳吗?如果是想吃醉月居的菜,吩咐一声让阿碧出来买就成,不用亲自来的。”阿碧只当她是嘴馋,在一旁小声地嗫嚅道。
此行本来完全不用带她一起,是阿碧说要是她再丢了就没法向夫人交代,穆湘西一时心软,就把她也一并带了出来。
穆湘西眯着眼睛用并拢的扇骨打了两下自己的下巴,轻轻笑开:“来都来了,那就一次性吃个够。阿碧,去告诉这里的当家的,我要一间顶级的天字上房。久闻曲赋姑娘的盛名,劳烦请她来房间清弹一曲。”
阿碧依照吩咐去办了,还好夫人对她的日常花销方面大方得令人咋舌,她像是要把前几年没开给过穆湘西的生活费用一次性全补给她,钱简直多到用不完,这点开支顶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穆湘西也不是没过过这种一掷千金的富裕日子,在经历过前阵子的贫苦之后,吃穿用度方面习惯性变得拮据了些,直到近日了解到她随随便便的一套裙子都值上百两,这才相信侯府是真的财力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