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毒生是二十年前参加过天行藏之争的人,他所言恐怕并非是假,路七的声音停顿,竟无从反驳。
他和解臻日夜在在天行藏里面搜寻,除了几块陨铁之外,便再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这偌大的地方,除了黑塔还是黑塔,什么都不曾留下。
昨夜解臻站在殿外许久。寒山上的雪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路七看到他抬首看着殿里,就像是他上寒山时候第一次看到山顶的他一样,只是那时候孤守中带着迷茫,而现在凝望中却自有绝望。
而今天已经是林辰疏最后的期限。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陈殊闭上眼。
“可惜了。”荼毒生幸灾乐祸,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面容微僵,哼地一声不屑出声。
路七闻言将佩刀出鞘:“鸩安予,就算如此,也不许你伤害秦公子和林公子!”
“就凭你?”鸩安予身上的铃声微微顿,但不过片刻,那少年嘲讽的声音又响起:“路通明,一个第七名,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语气莫名渗人,身上隐隐透出一股阴寒气息,宛如蛇吐蛇信,陈殊耳边传来兵器被砰地震碎声音,有路七闷哼的声音,夹带着衣袂连带的短暂风声。
耳边,路七的声息也消失了。
陈殊睁开眼睛,用手抓住扣在自己衣领上的手:“鸩安予,你把路七怎么了?”
“他比你好,与其关心他倒不如关心你自己。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鸩安予冷哼一声,随便陈殊在自己的手腕上怎么抓挠掰扯,复又将他继续向前拖行。
“……”
陈殊抬着眼睛看着黑暗,大约被拖行了十余步,他的身体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似像个琉璃灯罩,碰撞后很快发出一声咕噜噜的声响,摩擦着地面从陈殊身边滚过。
鸩安予听到声响,脚步微微一顿,站立在远处许久。
“呵!”直至那声音没有了声响,荼毒生才出声,继续拽着陈殊向前。
这一次他拖拽的力道又小上很多,走了不到十步,他忽然拎起陈殊的后领,猛地一把将陈殊向前推去。
“!”陈殊本就站不稳,一推之下向前踉跄跌倒,然而手触到地面时,却摸到一块衣服布料。
他微微一愣,迷茫地转过头,看向鸩安予来时的方向。
鸩安予见陈殊双眼没有焦距,微微蹙了下眉,话说出来却是冷淡的讽刺:“这里就是墙后,那个怪物就在你旁边。”
陈殊皱眉,却听鸩安予的位置有甩袖的声响。
伴随着衣袂的声音,有脚步轻轻而起,却是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铃铛一声一声起,又一声一声落,很快慢慢行远,细不可闻,终再也无声。
荼毒生把他丢到墙后,便一个人离开了。
陈殊微微一愣,随后想到什么,慢慢地用手摸过地面上的衣服布料,他顺着布料上沿,终于触碰到衣服的主人。
这是鸩安予口中说的“怪物”。
地面上落着一把古朴的配剑,陈殊摩挲而过,蓦然反应过来,连忙抓住眼前的人的衣襟。
“秦公子?”陈殊试探着问道。
没有回应,被他抓住的人身体僵硬,整个人都在发颤。
陈殊看不见墙后的世界,也不知道解臻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从路七之前的话来看,解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会如此。他皱了下眉,再度用尽力气抓住眼前人的手腕。
“解臻?” 陈殊又道。
“……”回应陈殊的还是悄无声息的颤抖。
他们身边只有空寂,明明除了两人的心跳,什么都没有。
“秦公子,我是林辰疏,你怎么了?”陈殊再度强打精神,慢慢地扶着解臻的身体站起来。
“……辰疏。”解臻听到声音,忽然抖得更加厉害,连带声音都开始发颤,“我、我……长、长明……我……啊我……”
他声音开始变得恐惧,宛如在被深浸在黑暗深渊之中。
陈殊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让解臻的状况变本加厉,他站在解臻前面,微微喘了口气,终于用手摸索着解臻的脸,缓缓从脸颊摸索至额头,用手慢慢覆住解臻的双眼。
“秦公子,别看了……别看那里了。”陈殊扶住解臻的肩膀,缓缓地说道。
解臻还站着,他的身体还是紧绷着,一直睁着的眼睛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在陈殊的掌中轻轻地阖了下眼睛。
柔软的眼睫扇动过陈殊的掌心,解臻身体上的发悸渐渐缓和。
陈殊手指轻颤,他精神颓靡不堪,原本摇摇欲坠,见状又立刻重新回神,继续为解臻覆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维持了多久,头已经缓缓地靠在解臻的肩膀上垂了下来。
殿外从外界渗进的阳光渐渐消失,最后的时辰如期而至。
解臻终于恢复了平静,原本僵直绷紧的身体从恐惧的禁锢中挣脱,状态轰然坍塌,缓缓跌坐在地上。
有人失去了倚靠,很快也从站立的姿势跌下,跪靠在解臻的身前。他的手慢慢地从解臻眼前滑落,手指拂过解臻的脸颊,挂落在一边。
他伏在解臻的右边的肩膀上,头彻底无力地垂搭在解臻的后背。
“辰疏。”解臻的意识终于一点一点地恢复,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单薄的背脊散落的青丝。
陈殊低低地应了一声,胸口起伏了一下,隔着衣料,只有缓慢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