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是正使巫师一脉第七十六代传人,正使巫师一脉是最为正统的巫师血脉,天生通灵,驭蛊的天赋不是众多旁系可以比拟的。
她从小就显露出极高的天赋,十八岁时父族便把家主之位让给了她,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并没有错,在那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巫蛊中兴,不仅是花家在三界声名鹊起,所有巫蛊世家都在三界享有极高的声誉,地位也大大提高。
巫蛊似乎无所不能。
尤其是那三大控系蛊毒:尸香散,蓬莱烛和鹤幕钉。
花弄影全都会。
这样说来,柳之暝也不过是南疆巫蛊旁系的家主之女而已,那一支旁系只修尸香散,所以即使她修真天赋再高,也无法学习另外两种控系蛊毒。
弄影,节哀。
莫无涯居高临下地说道,花弄影抬头看他,那眼神里看不出一丝悲喜,也不见一丝动摇。
像是一尊圣洁的石雕。
玉刹他回不来了,是吗?
莫无涯沉痛地点了点头:本座也没料到顾剑寒会突然发疯,他直接闯了进来,毁了契约。
花弄影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打开右手中的盒子看了看,似乎略有思忖,而后抬起头,声音空远而轻灵:尊上,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退下。
莫无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拂袖遣退了众魔将魔使,下一瞬间,魔殿中便只剩下莫无涯和花弄影两个人。
尸香散是不是出了什么差池!为什么顾剑寒离得这么近了,本座却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明明在竹枝村的时候还好好的,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尊上稍安勿躁,从母蛊这里看是没有什么异变的,至于子蛊那边,请恕在下暂时看不出是什么情况
连你也看不出来吗?子蛊不是由你在控制吗?
不是由我在控制,是由母蛊在控制。花弄影纠正他,母蛊现在没有任何异样,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待在炼蛊盒里安安静静地活着,所以我在想,可能是子蛊那边出了什么差错,然而顾剑寒不在此处,我也无法剖开他的心察看子蛊的状况。
她最后补充道:尊上见谅。
莫无涯皱起眉:弄影,玉刹已经遇害了,你就不想帮他报仇吗?如今罪魁祸首就在冷月峰呆着,你忍心看着玉刹的元神在万鬼牢生不如死,然而顾剑寒却好端端地在冷月峰上受万众爱戴,逍遥自在吗?
万众爱戴?
花弄影垂眸,长睫在卧蚕处洒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轻轻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并不带什么语气,但莫名让人想到嘲笑,或者一声不太像同情的叹息。
那尊上,你想要我怎么做?她将炼蛊盒的盖子重新盖上,里面花花绿绿,或肥或瘦的各类蛊虫又回归了它们所喜爱的黑暗之境。
它们都是母蛊,控制着一只到十只不等的子蛊,控制等级各异,在花弄影手中,让无数个灵魂像牵线木偶一样毫无所觉地,浑浑噩噩地活着。
自从子蛊种入的那一瞬间,他们便失去了一部分自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终会彻底失去自我。
至于顾剑寒,便已经是命运蹇涩和阴谋罪恶之中太过不幸又足够幸运的例外了。
师尊
闻衍蹲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道: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好久,终于醒来了,再不醒我就要带你去药谷请钟师叔给你看病了。
顾剑寒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不够似的,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闻衍差点以为他睡傻的时候,他才轻轻朝他莞尔:阿衍,我做了一个梦。
闻衍眨了眨眼睛:梦见我了么?
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顾剑寒却真的点了头,毫不犹豫,毫不扭捏。
顾剑寒似乎变了好多。
我梦见了一个很是怪异的世界。他说,那里的路上划着长长的黄白线,路上飞驰的不是马车,而是一种很是坚硬庞大的、五颜六色的金属物,我站在路中间,不能飞,我以为我会被撞死,结果那些东西直接穿过了我继续飞驰而去。
什么?
路上走的人也很奇怪,他们穿的衣服和你的睡衣差不多,男人大多都剪了短发,和你之前的头发长度大致相同,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去到了你原本所在的世界。
闻衍震惊:怎么可能,师尊从来没去过那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的基础都没有啊,怎么会梦见那些东西?
我也不知道。顾剑寒平静地说,但是我很高兴。
以前做的梦大多都是血腥残忍的,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遇见你之后便不怎么做梦了,每天都睡得很好。
像这样的美梦,还是第一次做。
闻衍搞不懂他,于是将他的手捉起来,让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而自己又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差点被车撞到,哪里是美梦了?
因为这个梦里有你。
顾剑寒说话越来越直白了,以前他说这些话还会特别害羞,现在就只剩闻衍一个人害羞了。
师尊这种话说出来要给我一点心理暗示啊,突然说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哇!!
闻衍一下闷进柔软的被褥,露在外面的双耳红得可怕,顾剑寒看着他,没忍住用微热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耳垂。
之前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梦见你了,是你自己傻,没有反应过来。
都知道我傻了,那就说清楚一点嘛。
所以最后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好像很有道理,闻衍心想。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说不过顾剑寒,只能靠一些茶言莲语的小伎俩迷惑他而已。
师尊我是不是有一点无理取闹?师尊讨厌无理取闹的人吗?
哪里有无理取闹?阿衍这么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谁要说你无理取闹,我第一个不答应。
闻衍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
师尊今天好像很不一样。
那些原本很难说出口的话,很羞于启齿的话,他却那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仿佛说的不是什么情话,而是毋庸置疑的,不容动摇的真理。
说真理的时候,是无需害羞的。
是因为那个梦吗?
还是说,是竹枝村那件事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