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生来如有信,青春归去更无情。便当种秫长成酒,远学陶潜过此生。”帘后之人似在全没有将床榻下之人面目凄然的模样看在眼中,只凉薄一笑。
“三皇弟手中的这一幅画倒是让人想起这首暮春诗,怎么能不让为兄担忧,担忧你胸无大志,只想做那陶渊明阮籍隐于山林之中不问世事。”
听百里初自称‘为兄’,百里凌宇身形瞬间一僵,他知道百里初的身份从来是个大忌,常言人多嘴杂,控鹤监如此多人,却能保守住这个秘密多年,可见百里初的手段,如今他竟然主动提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争皇夺位,结党营私,打压监视五皇弟和八皇弟,去争太子之位,老佛爷整日忧心我们兄弟阋墙,操碎了心,为什么你连我最后这一点点喘息之处都要剥夺,为什么!”百里凌宇蓦然地抬起头,冠玉一般的面容近乎扭曲,他忍无可忍一般伸手就‘咣当’一声将台面上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扫落在地。
“放肆!”双白眼神一冷,就要上前拿下百里凌宇,百里凌宇倔强地抬起脖子,盯着帘子红着眼颤声道:“你干脆杀了本宫好了,反正你杀了大哥、二哥的时候也一点不手软,为何不干脆给本宫一个痛快!”
这么多年,他真是受够了这种如履薄冰,日日在人监控下傀儡一般的痛苦日子。
就算原本他也曾认为他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但是在那个人的强迫下去争权夺位,现在的他只觉得这个皇宫就像一个牢笼,让他窒息,他再也受不了夜夜噩梦的日子!
原本只想寄情山水之间,只有在画中他才觉得如鸟儿一般的自由,只有他的画让他觉得骄傲,是那个男人无法控制的,可如今那个男人连他这一点点栖息和骄傲的地方都要剥夺,残忍地逼迫他去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说够了?”百里初慵懒地靠在软枕头之间,随后单手撩起帘子。
百里凌宇跪坐在地,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冷如尸体一般的手抚过他的脸,头顶上传来百里初低柔幽冷的轻笑。
“三弟,或者按着排行,本宫该叫你四弟,本宫怎么舍得杀了你,你忘了当初你对本宫说过什么?”
“我……。”百里凌宇丰神俊朗的脸孔瞬间更苍白了。
“本宫回宫的第一年,你就到本宫的寝殿来说——你中意我,说你愿意为我做一切,那一年,凌宇你才十四岁罢?”百里初仿佛有些感慨地轻叹。
“我……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女子!”百里凌宇狼狈不堪地咬牙道。
头顶幽冷低柔的声音含了三分讥诮:“对自己的‘姐姐’说那种话,便不是违背伦常么?”
百里凌宇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那时年少,他还是上有两个皇兄,不需要背负继承人重担,随性所欲的天子骄子,最得母后和老佛爷疼爱。
皇宫之中是美人云集之地,母后替他甄选出教他人事的宫女也是百里挑一,他早早识得情欲滋味,却不知情为何物,直到父皇亲自去接了一个人回宫。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美丽的少女,就算是宫里以美貌闻名的梅妃都及不上那少女的一半,如冰雪一般冰冷,又似天下间所有的殷红血梅凝成的精魄。
于是他动了心,明知道有违仑伦常,却根本没有法子将这个十四年都没有见过的‘少女’当成‘姐姐’。
直到他终于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在某个春日的夜晚,拿着他偷偷临摹绘了许久一幅‘她’的画像悄悄去了明光殿。
却不知道,自己从此踏上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他喜欢上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从地底重返人间的魔。
“你的一向做得很好,对得起你那份‘中意’。”
百里初看着百里凌宇狼狈颤抖,乌瞳之中一片冰冷的虚无幽暗,他轻笑:“当初你大哥和二哥死的时候,本宫都让你亲眼看见是本宫怎么做的,你却并没有去向老佛爷和父皇揭穿本宫的真面目,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