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毓见着燕昊,蓦然便想起他伸手搂住慕微的腰际那一幕来,顷刻间怒火中烧,他望着燕昊冷冷一笑:“我承让你什么?燕昊,本王非得捉拿了你不可!慕乾破了南燕,送回来的战报说走了南燕太子,皇上正着令全力缉拿,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话音刚落,赫连毓便飞身扑了过去,那紫色的衣裳被春日照着,发出了柔和的光彩。
燕昊见赫连毓飞身过来,也赶紧出手格挡,刚刚他们已经较量过,他自认为赫连毓还是比不上自己,但他也不敢就此托大,全力以赴与赫连毓斗在了一处。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一百来招,赫连毓最终被燕昊制住,脸色有些灰败,站在那里望着燕昊,脸上全是不妥协的神色:“燕昊,我输了,随你怎么处置罢。”
燕昊瞧着赫连毓闭上了眼睛,一副等着他出手处置的模样,心中也赞了一声,这太原王倒也算得上是个铮铮男儿,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他松开了手,淡淡道:“你回去罢。”
赫连毓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为何你要放了我?”
“我放你,是因为我有事情相托。”燕昊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来,眼前仿佛是慕微穿着吉服的那模样,黑色上边是团团的牡丹,看上去格外庄重,她亭亭的站在那里,娇俏可爱,一双眼睛里水波潋滟。
“你有事情要托付我?”赫连毓愈发惊奇:“我与你,还能有这种情谊?”
“那我便要看太原王肯不肯答应了。”燕昊微微一笑,可这笑容却掩盖不住他心中的惆怅,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与痛苦,正慢慢的吞噬着他的心:“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微儿,这辈子不要让她伤心难受。”
一提到慕微,赫连毓忽然间便暖了一颗心,而瞬间又凉了一片,他挑眉望了一眼燕昊,带着丝丝气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会对慕小姐好,何须你来惺惺作态?”
燕昊深深的望了赫连毓一眼:“你真不懂我的意思?我是不会再见她了。”
赫连毓站在那里,怔怔的回味着这一句话:“你不会再见她了?”心中涌上了一阵欢喜,燕昊的意思,便是以后他再也不会干预到他与慕微之间了?那么自己与慕微,还是会回到从前,像原来那般亲近?
“是,我不会再见她了。”燕昊决然的点了点头:“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应该有她最亲近的人在她身边,她会过着安稳舒适的生活,而不是到处奔波,担惊害怕。”燕昊的声音沉了沉:“我给不了她这些,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她,让她无忧无虑一辈子。”
“你说的是真心话?”赫连毓简直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有一块瑰宝从天而降,自己却犹疑着不敢上前拾取:“燕昊,你要说话算话。”
“我……”燕昊踌躇了一番,咬着牙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树林里很是安静,偶然传来鸟雀的啼鸣之声,枝头的李花还未开尽,一点点残白,被暮春的日光照得分外明媚,微风轻起,一点点落了下来,粘在燕昊的衣裳上边,与他那身白衣混成了一片,再也看不出花瓣的颜色来。
“燕昊,我答应你。”赫连毓最终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自然会要好好照顾慕小姐,这事情,你不说我也会做。”
“你要让她能感受到快乐。”燕昊沉着声音,眼前仿佛出现了慕微微微皱起眉头的那模样来,他让她伤心难受了,只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快乐,让她欢笑,让她忘记一切痛苦忧愁。
赫连毓抬起手来朝燕昊摆了摆:“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来教我了。”他转身大踏步的走开,那紫色的华裳在阳光里熠熠生辉,就如有一团紫雾笼罩着。
燕昊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赫连毓的背影,心中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念头,他想将赫连毓喊住收回自己说的话,可他却始终喊不出声音来,只是怔怔的瞧着他越走越远。嘴里忽然间感觉到一种闲闲的滋味,他伸出手来一抹,就见手上湿湿润润,映着阳光,竟然还有七彩的光芒。自己流泪了?燕昊有几分惊奇,分明他好像没有那般伤心,可为何又会流泪?
“太子殿下,我们走罢。”御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燕昊身边,见着燕昊眼角的泪珠,心中也是震惊,太子殿下竟然流泪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燕昊默默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出埙来,低头看了看那六个圆圆的小孔,里边似乎有什么神秘在吸引着他。他举起埙来,想将它扔开,可想了又想,还是将那埙放回了怀中:“我们走。”
金翼欢快的跑到了燕昊的面前,甩着尾巴讨好的望着他,燕昊翻身上马,身手抹了摸金翼的鬃毛:“走罢,以后你就只要驮我一个人了。”
第六十七章
赫连毓赶回大司马府的时候,慕微的及笄礼已经完了,大家都在大司马府中游园,等着午宴。仕女如云,在桃红柳绿的园子里走来走去,莺声燕语,就如一幅春日游乐图般令人赏心悦目。
赫连毓走在青石小径上,耳边时时响起“太原王安好”的问候语,他无暇细看究竟是谁在向他问安,一双眼睛不住的搜索着慕微的踪影。
她在那里,终于找到了。
慕微已经换下吉服,穿了一件淡碧色的撒花纱衣,群袂上绣着成群的蝴蝶,被风吹着,群袂翩跹,那群蝴蝶也随风飘舞着,翅膀不住的摆动着,仿佛振翅欲飞一般。
“慕小姐。”赫连毓大步朝她走了过去,完全忽略了站在她身边的宇文如眉:“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即便赫连毓不过来与他说话,慕微也准备过去问他的话,她正琢磨着如何将宇文如眉给甩开,拉了赫连毓到一旁去问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她实在担心燕昊,这般孤身闯进大司马府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轻,分明知道大虞的皇上正派人在捉拿他。
瞧着赫连毓向自己走过来,慕微心底升起了一线希望,默默的望了他一眼,听他说呀借一步说话,朝宇文如眉笑了笑:“如眉,你先自己走走,我过去说说话就过来。”
宇文如眉望着赫连毓与慕微两人并肩走开,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脚冰凉,刚刚来见着慕微没有用她的簪子,也没有用赫连毓的簪子,心中还很是开心,认为慕微对赫连毓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思,可接下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心中充满了无言的愤慨。
慕坤替慕微捡簪子,赫连毓竟然吃醋了!他喜爱慕微到了这种地步,就连慕微兄长举止稍微亲热些,他都会这般嫉妒,可见在赫连毓的心里,慕微有多么重要。她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赫连毓追着慕坤跑了出去,没有像那些贵女一般好奇,只是坐在椅子上边,心中充满了无以言语的悲伤。
自己无论怎样努力,好像都不如慕微,她为什么能让太原王那般喜欢她?宇文如眉仔细打量了慕微几眼,心中不得不承认,慕微她要生得美。这是她第一次承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总要找出差距,才知道究竟为何自己会失败。
可是,我也长得不差啊,宇文如眉有几分懊恼,在京城飞贵族圈里,她与慕微并称两颗明珠,为何赫连毓眼里就只看到了慕微?她满心的嫉妒,可偏偏脸上却不能显现出来,继续装着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陪着慕微到处走着。
慕家园子里的湖泊很大,湖面上万点银光,微风一过,细浪微微,就如美人曳地的群袂般,细碎的湖绉波纹一点点的朝岸边推了过来。宇文如眉好几次都有一种冲动,她想猛的伸出手去将慕微推到湖里,她甚至仿佛听到了那“扑通”的一声,还听到了慕微尖声高喊“救命”,她也仿佛看到了慕微在湖水里浮浮沉沉,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溅,溅到了她的群裳上边,可她却无动于衷,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慕微在水中挣扎。
想得快意,不由得微微的一笑,可当她睁开眼时,慕微却仍然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宇文如眉不由得有几分气馁,盯着慕微衣裳上那振翅欲飞的蝴蝶,似乎要挣脱了衣裳扑到自己脸上来——自己也只能想想罢了,如何能真正这般去做?到底如何做,才能让慕微不能再妨碍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着了赫连毓向这边走了过来,宇文如眉迅速调整了下心情,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可是赫连毓走到面前却只是拉了慕微走开。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宇文如眉的脸色沉了沉,伸手拽住了身边的金丝柳枝,用力一扯,柳叶纷纷落了下来,有几片粘在宇文如眉的手掌上,绿色的汁液带着一点青涩的青草气味。
“小姐,咱们去找夫人罢。”喜儿在旁边见着宇文如眉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心中实在担心,自家小姐也太在意太原王了些,这喜怒哀乐可全是跟着太原王变。喜儿心中暗自叹气,自从小姐及笄以来,仿佛性子变了好多,也有了不少心机,上回太原王府的游宴,与那任三公子串通起来做了那种事情,幸好太原王及时赶到,慕二小姐才没有被那狂徒羞辱。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事情,喜儿的心还是砰砰乱跳,生怕被人揭穿。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着。”宇文如眉一双眼睛盯住了在那边窃窃私语的赫连毓与慕微,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慕小姐。”赫连毓望了望站在自己身边的慕微,头顶上的香樟树投下了一片阴影,黑色的影子让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就如细瓷一般光洁,又如羊脂玉一般温润,让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口里喊出了她的名字:“慕微。”
慕微吃了一惊,多久赫连毓没有这般喊过她了?小时候他跟着兄长们喊自己微儿,长大了被那些规矩拘束着便变得客套起来,跟着旁人喊她慕小姐,可她从他的目光可以得知,他是很想用一个比较亲昵的称呼。
“太原王,你与我二哥怎么便打起来了?”慕微决定不计较这名字的问题,先问清楚燕昊的情况再说。
“二哥?”赫连毓不免一喜,难道慕微没有看出来那慕坤是燕昊假扮?他疑惑的看了看慕微,见她仿佛神情坦荡,不似作伪,心里在着,慕微那时候正全心全意在行及笄之礼,没有注意到那么多也不一定。
“你觉得他是你二哥?”赫连毓淡淡的笑了笑,燕昊啊燕昊,你这般冒险来参加慕微的及笄礼,结果她竟然不知道你曾来过。他犹豫了一下,本想隐瞒了这事实,可后来一想,慕坤肯定会回家的,到时候与慕微一说,慕微自然也会明白那人究竟是谁,还不如自己将燕昊与他的协议告诉慕微。
“他不是我二哥还会是谁?”见赫连毓似乎已经识破了燕昊的身份,慕微心中一颤,不知道燕昊现在怎么样了?赫连毓有没有带帮手去抓他?
“他不是你二哥,他是燕昊,南燕太子。”赫连毓盯紧了慕微的双眼,想要看看她有何反应,就见她捂住嘴唇,轻轻的“啊”了一声:“是他?”
“是,是他。”赫连毓有几分得意:“你没有认出他来?”
“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慕微没有回答赫连毓的问题,既然他已经揭破了燕昊来过的事实,自己也不用再假装没有认出她来:“你没有把他抓住罢?”
慕微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里透出的担心神色让赫连毓觉得心中有些不能忍受。他能忍受慕微的冷淡,可他却忍受不了慕微对燕昊的关心,一种极度嫉妒的心理油然而生,赫连毓冷冷一笑:“我抓住他了,他以为我们大虞就是这般任由他来去自如?只身一人来大虞,还能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