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们母女,直到董梦云死亡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董琳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袁秉德也表示理解,但是作为父亲,他必须担起责任来。他将董琳安排在自己的亲戚家,给她换了一所更好的学校。并非他不愿意将这个私生女带回家里,而是董琳不愿意公开她和袁秉德的关系。
对于女儿的要求,袁秉德没有反对,他内心深处自然是想让她认自己,但缺失十多年的父爱,是需要时间慢慢补偿的。他决定,余下的日子要好好对待董琳。
随着相处的深入,两个人的感情也逐渐变得深厚起来。
上中学的时候,体育老师就发现了董琳运动方面的天赋,在他的推荐下,董琳顺理成章地上了体校,随后又进了市里的散打队训练。
他们父女偶尔会见面,聊聊各自的近况,但生活中并无太多的交集。
转折点发生在五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天,袁秉德多喝了几杯,竟向董琳吐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近期发生在市里的多起绑架案都是袁秉德所为,他把这些受害人绑架后带回了刑具博物馆的地宫里,将他们折磨致死。
董琳惊呆了,她不理解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古董收藏家,为什么要去绑架杀人。她劝父亲自首,绑架和杀人都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如果自首的话,法官在量刑的时候,或许会宽大处理。谁知袁秉德竟一反平日里儒雅的形象,对那些所谓“受害者”破口大骂,细数他们一生的罪状。
“这些人一个个都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但他们不仅不用自己的资源来做善事,造福社会,反而欺压弱小,在社会上横行霸道,简直十恶不赦!老天不收他们,我来收!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地狱的!”
袁秉德说话时正义凛然,他将每一个被绑架人的罪行细细说给董琳听。他说这些人个个该死,他只是在替天行道。而这些权贵的肮脏龌龊之事,董琳闻所未闻,听了之后也是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由此,她的心态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从反对父亲,到理解父亲,直到最后,董琳加入了父亲制裁这些权贵的行动中。
起初,袁秉德自然是强烈反对,他说:“我不能对不起你母亲,把你引上犯罪的道路。”可董琳反问父亲:“这条路是正确的吗?如果是,为什么我不能走?如果不是,为什么你还继续坚持?”袁秉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妥协。但他要董琳发誓,如果不幸被警察抓住,一定要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他的身上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父女第一次行动就非常顺利。董琳身手很好,随手就能撂倒一个成年男性,省了袁秉德不少力气。但因此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如何将董琳安置在自己身边,又不被别人怀疑。董琳想了两天,对袁秉德说自己可以装成他的女仆。袁秉德一听之下,立马拒绝,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当女仆,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旧爱董梦云?
但董琳却不这么认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他们把目标人物都清理干净,再恢复身份不迟。袁秉德长叹一声,点头答应了。他心里明白,这个女儿的思想觉悟远高于另外三个只认钱的不肖子女,便对她更加喜爱,把刑具博物馆的秘密倾囊相告。他说:“我这一生,罪大恶极,晚年虽然为社会、为人民做了点实事,杀了几个恶人,但终究洗不掉自己的罪孽。所以在我死后,你就把我的尸骨带去地宫,清空博物馆,毁去承重装置,让这座博物馆将我的尸骨压碎,也算赎了身前的诸般恶业。”
谁知好景不长,袁秉德的计划实行不久,健康状况忽然一落千丈,去医院一查才知道已是肺癌晚期。治疗期间,妻子汤洛妃和董琳一直在他身边照顾起居。可是病情来得凶猛,袁秉德又有许多基础病,免疫力本来就差,折腾了没几个月便撒手人寰。
听闻父亲的死讯,袁秉德在外的三个子女纷纷回到博物馆奔丧。这个时候,董琳已在考虑公开自己的身份,辞去女仆的职务。
那天,她正打算向汤洛妃请辞,还未开口,汤洛妃就让她去会议室给袁氏姐弟送点茶水。董琳应了之后,去厨房冲了茶,端去会议室。可就在她打算敲门的时候,忽然听见会议室里袁嘉月说了一句:“还好那个姓董的女人死得早,否则老头子一死,她必会来讨债。要是证明那个孽种真是老头子的,真是后患无穷!”
董琳心头一震,立足在会议室门外,偷听他们讲话。
袁嘉亨道:“别说了!这件事始终是我们不对……”
袁嘉志冷笑道:“我们哪里不对?只不过找那个贱女人聊了几句,她自己想死,关我们什么事?嘉亨,我记得你当时说的话也很过分啊?说她靠身体上位的不就是你吗?”
袁嘉亨忙道:“可是……”
袁嘉月低声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这番话听在董琳耳中,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们口中“姓董的贱女人”不正是自己的母亲吗?为什么他们说几句话,母亲就会去寻死,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董琳心头盘旋不去。
这时袁嘉亨又道:“当时我们一起去她工作单位找她,让她不要染指我们的家产,不过是警告而已,谁想到她听了之后会去自杀?我要是知道有这个结果,一定不会去找她!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后悔。那时候我们骂的话太难听了,让她怎么继续在单位工作呢?背后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的。唉,现在爸爸也没了,我在想,不如我们去找到那个女人的女儿,带回来好好照顾,毕竟也是父亲的骨肉……”
“你他妈疯了?”袁嘉志厉声骂道,“老头子的遗产为什么要给外人?再说,那个孽种是不是老头子的都难说!”
董琳整个人僵立在门外,气得浑身发抖,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
——妈妈竟然是被这群家伙……
——他们一定用非常恶毒的语言侮辱妈妈,妈妈才会自寻短见……
——他们竟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不能原谅!
愤怒冲昏了董琳的头脑,自那时起,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将他们全都杀死!
听了董琳的故事,除袁嘉月外,在场众人无不慨叹。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竟被卷进这样一场无妄之灾里,只能说天意难料。至于袁氏姐弟,不能说他们完全无辜,毕竟董梦云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他们来说也未免有些严重。
董琳低头苦笑:“随后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杀死那两个人的过程,与陈先生推断的没有太大出入。对了,陈先生,我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陈爝对她道:“请问。”
董琳秀眉微蹙,疑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呢?”
陈爝答道:“其实发现袁嘉亨尸体时,我就觉得十分奇怪,凶手胆量何以这么大,敢花去这么多时间堆砌砖石,如此大费周章,万一有人突然醒来怎么办?后来我心念一动,才想到凶手并不是胆大,而是胸有成竹,因为她在我们饮用的水中加入了安眠药。而我们的食物和水,通常都是你给我们准备的,那个时候我就对你起疑了。”
原来如此,可是这件事陈爝从未对我提起过。
董琳道:“陈先生真是聪明绝顶,可惜今天也要拉你在这里陪葬了。你要怨就怨这个女人,千万不要怨我。”她说话间伸出手来,指着袁嘉月的脸。
袁嘉月骇然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是杀人犯!你杀了那么多人!”
董琳反唇相讥:“难道动手杀人才是杀人,动嘴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
如果不是汤洛妃和谭丽娜拦着,袁嘉月恐怕就要冲上去与董琳厮打了。可是以她的身手,哪里是董琳的对手?董琳坐在原地,冷眼瞧着袁嘉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时,陈爝站起身来,用手掸去裤子上的灰尘。他脸上毫无恐惧之色,与此前逃生时的模样颇有些出入。难道陈爝在这几个小时内,已看破了生死?
正当我兀自怀疑之时,脚底忽然传来一阵颤动。再抬头看时,宫顶竟然开始落下大量尘土。不仅是我,周围所有人的身体都跟着摇晃起来。
“难道地震了?”储立明抱头躲在石墙边上,说话声音都哑了。
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我转头看陈爝,向他讨一个答案。
陈爝也是满面惊色,看来并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灾变,当下对着众人喊道:“这不是地震,顶上的天花板就要压下来了!大家快跟我来!”说着取下墙上的火把,向大家挥了挥手,随后当先冲在前面,朝奈何桥的方向跑去。
储立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破了胆,拿了火把拔腿就跑,汤洛妃、袁嘉月和谭丽娜三人齐声尖叫,紧随在陈爝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