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蘅在漆黑中喊了很久,但除了哗哗回荡的海浪声,她完全没有听见医生的回应。
先前一击就敲碎了小船的巨大触手怪物也不知道去了海中哪里,顾蘅就连想要找罪魁祸首算账,也因为自己被禁锢在了完全安全的浴缸之中而无法如愿。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她的声音因为北风中的高声呼喊渐渐沙哑,顾蘅很快的意识到,她或许必须得面对一个现实:装着医生的箱子,沉入了迷雾之海。
是她丢掉了医生。
在冷风里,顾蘅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牙齿因为脑海中接踵而至的最坏结果和寒冷而隐约打颤、咯咯作响:铁质的箱子会一路往下沉没,一路沉到海床深处,而她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医生异灵的体质,能给他一些不惧呛水的能力。
要不然的话,只能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黑暗的空间里等待氧气耗尽、死神降临,他得有多绝望啊。
顾蘅只要想一想,就感觉到在浴缸里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
她在浴缸里挣扎着想要出去,但浴缸的绝对保护,在这种时候就变成了反面的枷锁,她的呼吸急促,声音里全是焦灼,敲着浴缸的手指带上了不耐烦的力道:“放我出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距离落海点到底有多远,但她现在回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医生!
顾蘅喊着叫着,浴缸却纹丝不动,另外几只异灵叽叽喳喳的劝起她来:“别了吧主人,浴缸里多安全啊!”
“外头那么多的水,我不喜欢……”说这话的是火炉。
最后是浴缸慢吞吞的声音:“主人,您在里面是绝对安全的,您别一心想着出去,医生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顾蘅怒道:“他是为了我才上船的,你的意思是,我要其他于不顾?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原本觉得在这些人里,代表着母亲对孩子的绝对关心的浴缸可能是最能了解她的,但显然不是,顾蘅的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失望,“你的绝对保护如果意味着要放弃其他人的话,我宁可不要这种保护!放开!让我出去找他!”
浴缸沉默下来。
下一秒,顾蘅的眼前骤然一亮!
她刚刚狂喜站起身,却赫然对上了几张表情古怪的、看着她的时候带着审视和打量以及不信任的脸。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深蓝色的、代表着觉醒者公会的logo鲜明的打在衣领口下方。
顾蘅怔楞的低头看去,身后的黑雾如云散去:浴缸已经搁浅在了一处白沙滩上。
她这是已经上岸了?
这么快?
顾蘅这时候听到了浴缸无辜的声音:“主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这都已经到岸了呀。”
顾蘅张了张嘴,在那些觉醒者审视、打量的目光中急切的说道:“我们来时的船在海上沉了,上面还有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再给我一艘船,我得回去!”
然而当觉醒者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为首那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重要的人?”
他轻嗤了一声,冷笑已经挂在了唇边:“我倒是不知道,岛上还有其他‘人’?”
他把人这个字咬的极重,含着打量的目光从顾蘅身后那载着她渡过了迷雾之海的浴缸一直看到她□□的脚踝。
顾蘅一愣:也许是因为和医生的朝夕相处,她平时很少刻意想起医生的异灵身份,所以自然而然的就用了‘人’这个称呼。
但她这才意识到,医生的失踪……她本来就不能对面前的这些人说!
所以从头到尾,那只能是个铁箱子。
既然真相是不能说的,顾蘅索性直接含怒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这次要去楚市,随身带了好几样武器。但那个该死的海怪袭击我的船,害得我丢了一个很重要的箱子。找不到这个箱子,我就不走了!哦对了,我真怀疑你们公会出品的东西都是垃圾,之前我是出于对你们的信任,才喝了那种据说能让海怪不攻击我的东西,现在我丢了东西,你们得付全责!”
她先前惶恐、焦虑、担忧,气色显得又苍白又难看,为首的那人便没怎么把这只落了毛的凤凰当回事。
但现如今顾蘅气势汹汹的指责起来,又口口声声是武器、异灵的,为首的那个人就有些心虚忐忑起来:她要是真丢了武器,早就已经把她有的东西视为自己资源的会长绝饶不了他们!
药剂虽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看她形容这样狼狈,她说的显然也不是胡编乱造,莫非真是时间久了,药剂的成分出了岔子?
为首那人心里闪过了好多个念头,终于在顾蘅满含怒意的瞪视里无奈的解释道:“这我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迷雾之海上连无人机都无法通行,一进入海域就会被怪物直接打下来。您说的那还是个装着武器的箱子,这只怕……早就沉底成了怪物的宝贝了,我们就算想帮您,这里谁能打得过那个大海怪啊?要想进入迷雾之海不被海怪攻击,唯一的办法只有喝一种特殊的药剂,就是您喝过的那种。但这种药剂也只有会长有,您要不就自己去跟会长要,这会儿就可怜可怜我们,别让我们枉送了命吧。”
顾蘅一脸的不相信。
那人于是叹了一口气,掏出了一架无人机。
无人机带着嗡嗡的声音很快的起飞、没入了黑雾里,一开始那嗡嗡声非常清晰,但没有片刻,便只听“啪”的一声巨大的水花声和碰撞声响起,那人把拿在手里直接黑掉了的控制器往顾蘅面前一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您瞧,连无人机都是这结果,这禁海是真的会吃人的。”
他用的是非常高端的无人机了。
飞的也高,除了声音响一点,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显然已经被什么东西完全击沉的无人机给顾蘅明确展示了一下随意下海的结果,她一边是心急如焚救人如救火,一边却又不能强迫这些人跟她一起冒险,顾蘅最后退了一步,倔强的准备自己重新再把浴缸推回下海,再去海上漂一回。
这一次是剩下的所有异灵一起在她脑子里吵翻了天:“主人您别啊!”
“呜呜呜呜我打不过利维坦……”
“医生不会有事的啦主人,您还是早点上岸办正事吧!”
连浴缸都倔强的死死用自己的脚脚抓住了原本很滑溜的白沙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我死也不想下海”的味道。
就连唯一的交通工具都不肯配合,顾蘅只好在岸边又溜达了一圈,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箱子或者是碎片的东西,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最终跟着这一队人离开了这片白沙滩。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苍白又英俊,头发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神色阴郁冰冷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把鱿鱼须从海里爬了出来。
他把手里湿滑的、像是有生命一样还在不断蠕动,断口处还在不停的往下流着一种浅粉色液体的触手一口塞进了嘴里,像是啃牛肉干一样的嚼着缓缓咽了下去,然后才看着平缓的海面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本来倒也不至于如此,但谁让他心情不好呢?既然心情不好,利维坦这一次自然得陪他好好玩一玩。
在黑雾深处,一身触手断了一半又被治好---又被砍断再被接上去---再次重复这个循环被媷了一次又一次羊毛的巨型海怪看着自己满手的伤口,忽然“哇”的一声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次不给它接上去再走!
吃都给他吃够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它的手手最后一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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