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等叔叔把草药摘完就带你们去叔叔家。”
“叔叔你要采草药干什么啊?”旁边小姨还在哭,陆沅晴却已经开始和那师傅聊起来了。
“叔叔的儿子手被烫伤了,要采药回去治呢。”
“那这草药抹了就会好吗?”小姨渐渐止住了哭声,哑着嗓子问道:“会留疤吗?叔叔给我的镯子抹点草药,是不是我的镯子也会好了?”
小姨陆馨梅比姐姐小了三岁,有很多东西还都不大清楚。那大叔爽朗笑了,“叔叔的儿子手会留疤,但叔叔能让你的镯子不留疤!等着叔叔给你修好!”
“啊啊啊叔叔坏,留疤就不好看了,叔叔的儿子手会留疤,叔叔还笑啊啊啊……”小姨听到这话没被安慰,反而张口就哭了起来,引得旁边站着的陆家辉看着她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不哭不哭,叔叔的儿子也不会留疤,也不会留啊!”
夏之余的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一切,看着陆沅晴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走到一水泥瓦房前,还未等门前挂着的蓝色布帘先开,里面就先跑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胖子,一把冲到他爸面前,将右手手背举高给他看,“爸爸,手好疼!”
那师傅捉住儿子小手,将一帮小孩子往家里带,“不是让你在井水里泡着的吗?等着我给你弄药啊……”
很多人们自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实际上都在大脑中存储着,从未忘记过。夏之余通过陆沅晴的记忆看了一遍修复师傅的家户所在。
几分钟后,夏之余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收回了视线。陆沅晴看她直起向前倾的身子问她,“怎么样?都看见什么了?找到那师傅住哪儿了吗?”
夏之余憋笑,“看见你哭鼻子,还打人家修复师傅家里的小男孩了。”
陆沅晴:“……”
“还被人笑丑八怪呢哈哈哈……”
陆沅晴:要不是他说我丑,我能咬他么!
第143章 草叶
“贾珍!我跟你说哦!谷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呢!”
“对!我跟你说哦, 要带上昨晚的作业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周五晚上最后一堂课后, 同学们抄下各科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了大半个黑板得作业,哀嚎周末的悲惨。有同学去办公室抱作业本和试卷回教室发, 顺便给老师带话。
一口一个“我跟你说哦”伴着贾珍难堪到有些扭曲的表情,愉悦了班里的同学们,成了大家唯一得调味剂。
有些事情在网络上慢慢平息, 议论跟随着新的焦点而转移, 但总有些人记得有谁做了什么。异样的目光和不同的言语将时时刻刻地、长久地提醒着做下了某些事的人。
而他们, 也应当承担这罪责。
一阵阵的哄笑声响在教室里, 整个气氛都活跃极了,许是因为周末的到来,大家变得格外兴奋。
夏之余领完作业,将书包收拾好后, 从一室喧闹中走出。书包里除了一堆新鲜又水灵的作业, 还有许一璐的杯子碎瓷,与一些现金。
早先就和陆沅晴打过招呼,夏之余放了学没回家, 走到校外的一处公共厕所, 换下身上的校服收进墟界,而后套上黑袍,坐在勾魂链上直往瀚城飞去。
正值黄昏,天还大亮。许是离得天近些, 暖阳从上面照下来, 洒在后背上暖洋洋的。
越往西边飞去, 天上的色彩就越浓重些,大把饱和的橙色自上而下地盖过,染得屋顶瓦片橙黄,烘着带有温度的颜色,整片天地似罩了层橙衣。
瀚城不似澜江,并没有太多的监控摄像,亦没有太多的人声喧闹,连路上行走的车辆都少些。于瀚城,更多的是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夏之余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按照陆沅晴的回忆,那就是驼岭山的山脚,若是老师傅没搬家,那么走上个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循着记忆,夏之余辨认着四周的建筑与标识,穿进一片瓦房中,费了番力气,才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找到了老师傅的家。
两联的水泥瓦屋,用作做活儿和住家,上面连个牌匾都没挂,按照陆沅晴的说话,也不需要什么,光凭着这当地人的口口相传,就能找到这做手艺的老师傅。
地面还铺着青石砖,与门前挂着的遮挡小院儿视线的蓝布子相映成趣,木门未关,她朝前走了一步撩开帘子,站在院门口朝里面喊去,“有人吗?楚师傅在吗?”
感受到屋中有人,夏之余将声音裹挟着灵力传到那人耳中去,没等一会儿,便有个人影投在地上,转了大半圈移出门槛来——跨出门的是个二三十岁,穿青灰色长衫的青年人。
他朝院门口看了一眼,先是与夏之余微微点个头以作招呼,而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穿过小院站到她面前来,一手替她撩开蓝布帘,一手做了“请”的姿势。待将人请进来,青年人才道:“您好,您说……是来找楚师傅的?”
“您好,我有件瓷器碎了,是个杯子,想找楚师傅修补一下,不知他人在不在?”这个年代很少会有人穿长衫了,但看着这青石砖的小路,和门前挂着的蓝布帘,夏之余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青年人抿着嘴微微笑一下,放下手中布帘,将夏之余往屋内引,“你说的是我父亲,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如从前了,已经不再锔瓷了。在、我有幸学得家父一些本事,虽比不上家父,但也还算能见人,这边请。”
他将夏之余引进一间屋子,正对门的就是一条走廊,左手两排柜子放着些工具和半成品,右手边放着一个大的工作台,至于工作台后面,则是有一整面的柜子,上面放着锔好的碗瓷。
夏之余来之前就听陆沅晴说过,现在老师傅已经不做修复了,都是他儿子在做,此时听到这话也没有奇怪,倒是眼前这些作品造型各异,摆在这里显然都是经过修补的,但各式的锔钉经过设计,与瓷器原本的花型融为一体,丝毫不显突兀。
“这些都是你的作品吗?”如此手艺,不得不令她心生赞叹。
“有一些是,但更多的是家父的作品,”说着,青年人拿起桌案上的银边细框眼镜,坐在了工作台前卷起自己的袖口,将双手浸入一旁木架上的铜盆中净手,“你要锔什么?可否拿过来给我先看一下?”
“好的。”夏之余听着他说话的方式,总能想到陈帆,当初他说话也是这样,咬文嚼字的,像个老古董。她眼中不觉含笑,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装着碎瓷片的袋子,放在他身前。
青年人洗完手,用木架上的布子擦尽水,转过身来解开布袋。
袖子微微朝上挽了一道,露出精致的手腕,他双手肌肤细腻、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剪的圆润又干净,取出碎瓷的样子很难不让人为他担忧。
夏之余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手,忍不住提醒道:“您小心。”
“多谢。”他浅笑着道谢,将袋子中的碎瓷一一取出,放在台面上摆好,“还好,摔得不重,你若是着急,今晚就可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