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马摸不准戚卓容有没有把辞官的消息告诉芥阳,便换了个问法试探履霜:“督主可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履霜正想说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却忽然想起戚卓容走前曾跟她说过:“这次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为陛下办事了。陛下已经答应我,这次结束后,便放我辞官归隐。”
听司徒马的意思,是督主压根就没打算回京?
履霜脸色一变。说好的一起带她走呢?怎么能一个人消失?
“她没跟你们一起走?”履霜抓住他的衣袖,“那她可有什么话要转告给我?”
司徒马心道,得,原来督主还不是跟人和平分手的,是把人给始乱终弃了。
他长叹一声:“算了,看来你也不知道。”
芥阳在旁听得一脸茫然。履霜攥着桌角,不知如何是好。
雅间里一时静默无声,唯有外面说书人慷慨激昂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梁青露一个枪挑,那叫嚣的男子便摔下马去,梁青露转身对受了惊吓的小女子道……”
司徒马额头青筋一跳:“你们怎么在听这个!大绍与瓦剌早就签订了和平条约,这茶楼是在干什么?”
“这可不是在讲瓦剌的事。”芥阳柔柔开口,“只不过是在讲梁青露将军自己的事迹而已。现下虽然不打仗了,但梁将军威名不减,大家都爱听。小司马大人不信便瞧瞧,这茶楼里坐的大多都是女子,这梁将军的话本,讲起来最是叫座。”
司徒马又听了一会儿,那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一看就是经过了极大的创作加工。
“这讲得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可听的。”司徒马没能从履霜这儿得到戚卓容的下落,心烦意乱,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嗑道,“这个写本子的一看就没去过真正的漠北,那儿动不动吹得漫天黄沙,百姓都得包头巾,哪来肤如凝脂的美人给恶霸调戏。还梁青露英雄救美呢,这个时节,梁青露应该在外面忙着勘察边境线,怎么可能在城里。”
他嫌弃得紧,却并不妨碍下面的听众们鼓掌叫好。
“也就给你们这群没去过漠北的人听听了,真去过的,哪听得下去。让梁青露自己来听,她都得听笑了。”司徒马点评道。
履霜看了一眼芥阳,又看了一眼司徒马,含蓄道:“大人,大家当然都知道故事是编的,不过就是听个热闹罢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司徒马:“但是这不符合常理啊。”
“故事就是故事,本来就没有必要非得符合常理不可……”
“行了,履霜。”芥阳朝她摇了摇头,对司徒马道,“实不相瞒,大人,这本子是民女所写。”
司徒马:“……”
他上下门牙咬着一粒瓜子,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嗑下去。
半晌,他才尴尬地把瓜子取出来,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我自己不懂文墨,芥阳老板不必太在意。”
“无妨,大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像我这样的小女子,只在这一方天地打转,对外面的事情只能从书上想象。”芥阳微微一叹,“我一直以来对梁将军那样的女子心向往之,是以才会忍不住以她为主角,写点话本子供京中女子相传。倒是因为见识浅薄,让大人看笑话了。”
芥阳曾当过崔太妃的婢女,崔太妃的舅舅是赫赫有名的赵朴,她自己也颇有几分才名,身为她的婢女,芥阳当然也比普通的女子擅文。但她连京城都没有出过,又怎会知道漠北的景象呢,当然只能闭门造车了。
芥阳越是坦然认错,司徒马就越觉得脚趾抓地。他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待下去,放下瓜子,寻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了。
履霜还惦记着戚卓容的事,跟芥阳说了一句“我有事同小司马大人说,你在这儿先等等我”,便追了出去。
司徒马心情沉重地走在街上,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倒霉,找戚卓容找不到,连说人坏话,都能被正主抓个正着。
“大人,大人!”履霜提着裙子追了过来,她出来得急,没有戴帷帽,惊人的美貌轻而易举便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有那刚进京的公子哥儿来了兴致,刚想上前调笑几句,就被京城本地的同伴一把拉了过去:“不要命了?你知道那是谁?”
“那是谁?难不成还是皇后娘娘?我又没做什么,说几句话都不行?”
“呸,那可是东厂戚督主的相好,你没看到现在跟她说话的那个也是东厂的人?”
“什么?东厂督主还能有相好?”
“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但他们的关系,京中谁人不知?戚督主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将世家大族陈家连根拔起,那陈家还是当今陛下的母族呢,还不是斗不过他!”
“嘶,这事我知道,原来就是为了个美人?好可怕,惹不起惹不起,走走走。”
不顾他人议论,履霜与司徒马来到一处偏僻小巷,急切问道:“戚卓容一个人走了?她真不干了?”
“是啊,陛下也留不住。”司徒马循循善诱,“你能把他找回来吗?他不回来,这东厂督主就变成我了!你想想,这人人都知道你是戚卓容的人,戚卓容不见了,你还在,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我又如何自处?”
履霜咬牙:“不应该啊,她就算要走,也得回来收拾东西啊!你们在顺宁府的时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司徒马咳了一声:“确实是出了点事。那孙堂胆大包天,竟敢设计暗杀督主,还好督主动作快,没伤及要害,只是肩头中了一箭,落了水。”
履霜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呢?”
“那水下就是瀑布,又是夜里,我和陛下找不到人被冲去了哪儿。好在第二天她自己找回来了。”
“那伤口呢?”
“伤口?伤口都处理好了啊。”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但是她说处理好了,那不就是处理好了吗?我看她一切如常啊。”
履霜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戚卓容肩头中箭,暴露女儿身了呢。但她还是担忧戚卓容是不是生了什么不好言说的病,便道:“你们东厂情报那么厉害,能不能去找一下她?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不觉得,要是去查戚卓容的下落,会引起整个东厂动荡吗?我可不敢私自这么干。”
履霜沉默良久,才嗫嚅道:“要不然,你去通融通融,让我见一次陛下?”在她印象里,陛下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想必会看她可怜,再告诉她一些戚卓容的线索罢?有些话戚卓容可能不会对司徒马说,但说不定会对陛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