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安静的观察着细节,这才想到上次来立心,刚好见到青青抓了一条死状凄惨的蛇,吓唬其他小朋友的画面。
她还记得当老师第一次问青青,蛇是哪里来的,青青的回答是,在后院发现的,觉得有意思,就拿进来看看。
然后老师又问青青,是不是她把蛇弄死的。
青青的回答又变成了,她发现的时候这条蛇已经死了,以为是别的小朋友弄死的,所以拿进来问问。
显然,青青前后两次的回答是自相矛盾的。
而小朋友看到一条血肉模糊的蛇,一般是不会觉得有意思的,更不要说将它拿起来带进教室。
其实当时在场的人,包括被青青吓哭的小朋友,都知道蛇是青青弄死的。
可青青依然面不改色的撒着谎,而且还笑的很开心。
青青既无法体会到一条生命被残杀时的痛苦,也无法共情其他小朋友遭受的恐惧,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斥责她,唯有在见到顾瑶的瞬间,露出一点畏惧之色。
可是当青青误以为周珩是来领养小朋友的时候,又切换成另外一副天真、可爱的面孔,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是讨喜的,而且充满了欺骗性。
想到这里,周珩不由得笑了一下,同时抬起眼皮,下意识朝顾瑶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刚好和顾瑶的目光对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忙完了,就坐在那里盯着这边。
周珩一顿,正要开口,顾瑶便从桌前起身,来到跟前,随即靠着桌沿说:“这画册是青青的。”
周珩点头:“看得出来。”
周珩将画册合上,又问:“青青又犯错了?”
顾瑶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说:“她还小,思维和社会适应能力还没成型,还有机会去引导。”
很明显,青青是有人格障碍的,到底是不是反社会人格,如今还不好断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青青已经露出苗头了。
其实这样的话题,周珩原本是提不起兴趣的,她对别人的事大多不上心,更多的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去做一些功课。
可周珩却问道:“那你认为,她能被‘挽救’、‘引导’的概率有多高?”
顾瑶似乎有些惊讶,遂如实回答:“很低。”
周珩笑了下,有点故意找茬儿似的,又问:“既然很低,为什么还要做这件事?”
顾瑶看了她一眼,说:“当一个有心理疾病或是人格障碍的人犯了罪,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歧视’,认为这种人就不该活着,甚至不该生出来,而且他们犯罪是没有道理的,全凭情绪,随时都可能爆炸。可若是追溯他们童年时的经历,他们的遗传基因,就会发现其实曾经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以将他们向正常的方向引导,而不是去激化矛盾。”
周珩点了下头:“因果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内在原因。听上去很有道理,可事实上,往往是先看到一个结果,再去寻找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可寻找到了又如何呢,又不能时光倒流,还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感觉。”
听到这话,顾瑶颇为有趣的看了周珩一眼,眼神中还带了一点研究。
然后,顾瑶说:“你还挺悲观的。”
周珩接道:“是实际。明知道不会成,还是要努力去做,正面想是励志,反面想就是浪费时间。”
顾瑶仍是笑,却没有回答。
她观察着周珩的神态,心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同时也想到了过去许多事,许多人。
顾瑶曾经作为心理咨询师,遇到过不少儿童时期被种下恶因,成年后结出恶果的案例,包括她的朋友,甚至还有她自己。
直到现在多年过去了,她心里仍有遗憾,因此在青青的问题上,她的共鸣更强烈。
而如今看到周珩,她又有了一种非常微妙且强烈的感觉,仿佛两条本该没有交集的信号,突然碰到了一起。
只是就顾瑶观察,周珩似乎对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觉察,又或者是觉察了,但并不当回事。
思及此,顾瑶问:“你知道青青上次为什么问你要不要收养小朋友么?”
周珩点头:“知道,她想被收养,想离开这里。”
顾瑶笑着摇了下头,说:“她是很挑剔的。过去老师们也曾经安排过,但她每次都很嫌弃,根本瞧不上对方。像这样主动询问,主动表现,还是头一次。”
周珩“哦”了一声,说:“那就是说,她看我比较顺眼。”
顾瑶接道:“应该说是,你身上有某些特质吸引了她。”
周珩歪了下头,下意识将面具戴上:“顾瑶姐,你的意思是,我和她是同类么?”
顾瑶惊讶的扬起眉,隔了两秒才说:“你现在的样子,真该照照镜子。切换还挺自如的,一下子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顾瑶很直接,但周珩并未介意,只是若无其事的垂下眼。
她自然不能告诉顾瑶,她是周琅,而且一直都在扮演着“周珩”,再说她此行是来做交易的,不是来诉苦的。
于是再开口时,周珩切换了话题:“其实我这次来,是代表我父亲。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末路,以现在的医学没有挽回的办法,唯一可以延长时间的,就是基因药。”
听到这话,顾瑶看待周珩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周珩就坐在原位,等顾瑶消化完。
随即就听顾瑶说:“你倒是很直接。”
周珩淡淡道:“药方在你手上,你最清楚它的威力,无论是骗,还是哄,只要涉及到它,你都会生出警惕。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直接说。”
顾瑶似是一笑,带着点冷漠:“那我也直接的回答你,这不可能,你让周楠申死了心吧。至于你之前说,有意资助新园区的建设,如果这是买药方的条件,我劝你也不要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