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知道, 傅明裕不相信,正如他眼中浮现的狐疑一样,他已经在心里对她的话做出了评断。
但这又怎么样呢, 无论傅明裕怎么去查, 她和那个叫薛芃的女警都没有任何实际上的交集, 他根本查不出来。
她又不能说,是她听许景昕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薛芃是市局的痕检员,还知道许景昕作为钟隶时曾对她颇有好感,薛芃还答应了等他执行任务回来就交往。
傅明裕眯了眯眼睛,又拿出一张照片指给周珩看:“那这家咖啡馆,你有印象吗?”
周珩只瞟了一眼,就认出来是程崎的咖啡馆,但她依然摇头。
她认定,以程崎的周密和技术,必然已经消除了她曾到访的痕迹,更何况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即便让警方证实她去过,她也可以说时间太久不记得了,这是绝对合乎常理的。
前半段问询过程,周珩是有些心不在焉,这都是因为她对许景昕的失踪毫无头绪,但从警方这里却意外获得了线索,进而将整件事串联到一起。
就因为这个咖啡馆,以及薛芃这个人,周珩已经完全肯定,这次“失踪”是许景昕故意为之。
所以到了后半段,周珩明显放松下来,回答也游刃有余、滴水不漏,让傅明裕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傅明裕自然注意到周珩的变化,这层转折也引起他的怀疑,他断定周珩的变是因为他提到的地点和人名。
但为什么呢?
以傅明裕的角度,他现在根本不可能知道。
直到笔录结束,傅明裕让做笔录的民警将其打印出来,让周珩签字按手印,就和前面几次一样。
周珩一页页签下名字,并在最后写上那句“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直到周珩落笔,她瞥了一眼桌上的录音座,见上面的按钮还亮着红灯,这就意味着录音还在继续。
而就在隔壁屋,此时正传来另一位民警和一位嫌疑人激烈的对话。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隐约可知是嫌疑人正在否认叫屈,而民警非常严厉的跟他摆出利害关系。
周珩心情已经彻底放松了,调侃道:“一年多了,你们这里的隔音还是这样。”
傅明裕却仍停留在刚才的状态里没有出来,他在研究周珩,同时笑道:“许景烨刚回来,许景昕就失踪了,这事儿你怎么看?哦,我只是闲聊问一句。”
周珩想了想,故作沉吟:“看来是有人跟许家结了仇。”
“有仇,绑架,却又把人放回来。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是我们警方不知道的。”傅明裕指的是许景烨的案子,“如果每个遇到同类案件的家庭都是这样处理,我们会很被动。”
周珩笑了下,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用眼神示意那个录音座。
傅明裕将按钮按掉,周珩这才说:“傅警官,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自己的规则,法律是法律,但它只是下下策,是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所采取的手段。中国是人情社会,生活当中遇到一点麻烦,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和解,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解决办法,最好是各退一步,不要冲动。除非实在谈不拢了,才会报警寻求帮助。再说上次的案子,许家一直在配合警方调查。或者这么说吧,如果那只是一起单纯的绑架案,我相信警方一定会在黄金时间内破获,但很可惜,它不是,里面掺杂了太多利害关系,许家也做了取舍,最终人也回来了。”
周珩虽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白,许家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也的确暗中做了手脚,而这些事是不可能对外人讲的,更不要说告诉警方了。
报警只是一条路,许家也知道通过警方将许景烨找回来,且完好无损的几率有多低,生活不是影视剧,家人最关心的不是破获率,而是生还率。
但凡有一点可能,可以通过付出一些代价,换取人平安的回来,任何家庭都会去做的。
普通人家遭遇这种事,不是寻仇就是为了钱,但就算要钱也不会多要,绑匪是熟人的概率比较高,都会根据真实情况开口,不会漫天要价。
可放在许家这样的家庭,这么大胆子的大多是亡命之徒,有可能不只是要钱,就算单纯为了钱也都是天价赎金,而到了这个地步,绑匪是非常豁得出去的。
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富豪二代被绑架的案例,有的付了天价赎金赎回来了,有的至今下落不明,就等于是撕票了,只是没找到尸体。
“那么许景昕的案子呢,你怎么看?”傅明裕很快就拐向下一个话题。
周珩又是一笑:“大概是上一次绑匪见成效不错,贪心不足,所以针对完许景烨,就又去针对许景昕了。”
傅明裕直觉地认为,周珩是在撒谎,可她表现的非常淡定,让人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傅明裕指出重点:“表面上看确实如此,我们的调查方向暂时也是放在这里,但两个案子有本质的区别,绑匪的手法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周珩“哦”了一声:“或许绑匪就是怕警方产生联想,所以换了一个套路呢?”
傅明裕摇头:“就算换套路,也会有一些思维定式和习惯残留,手法会更新,会完善,但不会变得这么彻底。而且如果绑匪不希望警方产生联想,那为什么不换一个目标呢?”
周珩继续打太极:“你的意思是,他们对待许景昕,原本对许景烨要‘温柔’得多?”
许景烨是遭遇车祸,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而许景昕则是在咖啡馆中了迷药,晕倒后被人抬走的。
周珩又道:“也许是因为对方在照顾残疾人士呢?”
傅明裕安静了几秒,双手环胸瞅着她,而后才说:“周小姐,你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周珩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傅警官,你又怀疑我。过去那几个案子,你都是这样,结果呢。事实证明,是你对我有偏见。如果你都是这样破案的,那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两人的“闲聊”持续了十来分钟,周珩终于从北区分局脱身。
出来后坐上车,就接到了许景烨发来的消息,看似关心的问她有没有被警方刁难。
这话问的奇怪,案子又不是她做的,警方如何刁难她呢?
周珩这样回道:“和之前一样,只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随即她又问起许家如何。
许景烨只说,在得知消息之后,许长寻的血压有一段时间的升高,如今已经稳定了,林明娇在陪着他。
这自然是表面的,而真实的情况,就算周珩不问也能想到一二,任谁一看,都会将这两次的失踪案件联想到一起,许长寻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