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地盘,再丢下去还有还能称之为国吗?
那些想着割让城池换取助力篡位的家伙不觉得丢几座城能怎么,他可舍不得让卫人冠上别国名头去吃苦受罪。
只要魏国被秦国牵制住,他有把握把南氏全族都摁到再也翻不出水花来。
他们卫国基本不征兵,徭役也只是守个城门而已,国人每天除了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看别国打仗,今天魏国打秦国,明天赵国打魏国,后天齐国打赵国,总之一天也消停不下来。
作壁上观的时候感觉很好,可一旦城池被划过魏国名下,没有安稳日子过的就是他们自己了,卫国不征兵不代表其他地方也不征兵。
只要南氏的小心思被公之于众,不用他动手,国人自发就会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赶出卫国。
把城划到魏国名下?是他们平时太心平气和所以把人惯上天了吗?
其他国家打一仗还会休息几年再搞下一次事儿,而魏国……这位最先崛起的龙头老大就厉害了,他们不和一个打,他们和周围一圈没有奉他们为宗主的诸侯国都在打。
魏军强大他们承认,不然也不能打了秦国打楚国,打了赵国再打齐国,吴起训练出来的魏武卒威震天下,愣是能在打完一圈之后囫囵个儿的回去,可他们是卫人!不是魏人!
君子之国教导出来的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知礼守法安生过日子他们可以,被无妄之灾波及到扛着武器上战场拼命就是不行!
接受卫国百姓奉养却想着把卫人送去魏国送死,公子郢究竟造了多大的孽才会有你们这群不肖子孙?
他们不是扛不起刀,要是能让日子过的更好,温文尔雅的卫国君子们一样能拿着石头木棍冲到最前方。
最怕死的是读书人,最不怕死的也是读书人,就只看能不能压得住他们。
卫霁坐在旁边没有插手,只是看着神色自若的兄长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哥虽然不是什么开疆扩土之君,守住卫国这一亩三分地却是绰绰有余,可惜了。
灭国又重建的卫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他们被彻底打怕了,能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修兵整政强国难度太大,稍有不慎就连最后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无为而治不争不抢能求得一时安稳,可周边的强国真的控制住不把手伸到这里来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齐楚韩魏真心觉得卫国不声不响假装不存在就很好的话,南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试图篡位。
他哥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明白,与其让旁边的魏国得寸进尺,不如换个策略交好远方的国家借势自保。
纵观天下,秦国是最好的选择。
景监郑重的看着强势起来的卫公,一手抱拳沉声道,“卫公放心,君上有言在先,秦卫两国若要交好,便一会如亲兄弟一般扶持而行,老秦人说话算数,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信口开河。”
“秦公有心。”卫公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宝贝弟弟,看下首的秦国汉子还在因为帝丘有大才而激动,似乎傻不愣登的以为见着人就能带走,笑了一声忍不住开口给他泼冷水,“景监将军莫要高兴太早,能在卫国落脚之人大多心性执拗难以相处,想要带走可不容易。”
别人不说,就王诩那老头儿就够他喝一壶的了,连国君都不放在眼里的无礼之辈,对送上门来的后生会有好脸色才怪。
该说的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这人自己的本事了,卫公好心提醒几句,然后让人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秦国汉子送回驿馆。
卫霁放下点心起身,书房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说起话来也不用顾忌太多,看他哥垂眸敛目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问道,“哥,孙伯灵和庞涓的老师是鬼谷先生,他不是一直居无定所云游四方吗?”
“这话也就骗骗你们小孩儿,那老头性子古怪,哥继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帝丘了,只是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已。”卫公撇了撇嘴,显然已经和这人打过交道,“他以前没事就去城外云梦山住着,那山谷叫鬼谷,所以才被称为鬼谷先生,那老头喜欢捉弄人,景监估计要吃亏。”
“倒也未必。”卫霁拢了拢头发,看着兄长有些紧张的开口说道,“哥,跟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被废了双腿的年轻人就是孙伯灵。”
不说还没想起来,醒来后只顾得上秦国的事情,竟然把孙大军师给忘的一干二净,他把人从庞涓手上劫下来,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瞒着他哥。
操心劳力的好哥哥无奈看着自家宝贝弟弟,“真等到你想起来,人家指不定都跑到哪儿去了。”
庞涓请师弟入魏一事声势浩大,在天下人都关注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孙伯灵因窃兵符而被打入大牢更是人尽皆知,这件事情明显有猫腻,所以讨论起来更是数日不散。
在魏国需要谨言慎行顾忌庞涓的反应,其他地方就没这个必要了,孙伯灵虽然名声不显,但是能被鬼谷先生收为弟子,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不说会不会干偷兵符这种蠢事,就算偷也不会选这么个时机,他脑子又没进水。
几番探讨之下,大家伙儿一致认为,这是上将军庞涓怕师弟出师后抢自己风头,所以要先一步设局把他给毁了啊。
孙伯灵也够惨,欢欢喜喜去赴师兄邀约,最后却被这么算计,受了膑刑双腿被废后竟直接投井自尽了。
好好一个天纵奇才就这么毁在了心狠手辣的庞涓手里,可怜可叹可惜啊。
外面传言众多说什么的都有,不敢在魏国说的话,在卫国都可以肆无忌惮开口,城里的消息瞒不过卫公的耳朵,想起宝贝弟弟在安邑多留的几天,再看看昨日和他一起从马车上被背下来的年轻人,这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王诩那老头儿定居卫国后就开始隐姓埋名清修度日,带着徒弟上山下水四处折腾,自己虽然不问政事,却以天下为棋局让教出来的弟子掀波起澜搅动局势,如今尚且不显,假以时日他的那群徒弟甚至能左右诸侯想法决定列国存亡。
这人太危险,留在身边提心吊胆吓死个人,希望那个景监嘴皮子够利索,最好能把老师徒弟一股脑全带去秦国。
卫人淳朴,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对什么人都不设防,看见热闹就想凑上去,生怕落后一步第二日没了谈资,还好那老头不准学生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天下人都知道他在帝丘,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以为鬼谷先生应该是世外高人,没想到大隐隐于市,竟然就在这帝丘城中。”卫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感叹着姜还是老的辣,不过鬼谷先生现在就是个老爷子,那几十年后的张仪等人是谁教出来的?
还是说这些是后人以讹传讹,鬼谷先生其实并没有收那么多弟子?
少年人好奇的不行,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哥哥求解释,卫公看着凑过来闹人的宝贝弟弟,这才终于有了安心的感觉。
他们家霁儿小时候就喜欢这么闹人,在他的纵容之下长大后也还有这毛病,出去吃过苦头之后沉稳收敛的模样比起从前的确有长进,可还是这样会闹人会撒娇的小孩儿看着更舒心。
有什么事情当哥的在前面挡着,他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孙伯灵到帝丘后一直和景监他们待在驿馆,这些秦国大兵有事情要做,他却只需要在房中养伤看书,清清静静似乎又回到当年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
要不是现在行动不便又没脸去见老师,他还真能去找另一条街上找他们家老师,身边的秦国大兵们以为他在帝丘人生地不熟,出门都不敢全部出去,生怕他想下地时找不到人背或者跑出门后找不着回来的路。
天知道他出师前就跟着老师住在帝丘,附近几条街的人都能叫上名来,只是之前意气风发出去现在却落魄而归,没有颜面再去面对老师罢了。
景监从卫宫出来后依旧激动的不行,在院子里伸手跺脚跑了好几圈才堪堪冷静下来,将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干净然后敲了敲右侧的房门,“先生,先生在吗?”
大树底下,拿着竹简的孙膑和另外两个秦国汉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仿佛鬼上身的景监,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回来就跟疯了一样蹦跶也就算了,你在院子里跑了那么几圈,难道没看到他们三个大活人就在外面坐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