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进错愕,想不到话说到如此份上,他仍如木胎泥塑般,毫无动静!
而旁人更是大失所望。先时刘徜为人豪杰仗义,气薄云天,素以高祖为楷模,誓匡扶汉室,令天下重归一统,这才引得诸多良材趋之若鹜。刘徇为其弟,因待人宽厚守礼,又常有谋略,亦得人尊敬。
可如今刘徜死,刘徇为萧王,却仍是一如从前的宽厚,毫无王者之气,与众人所期待的承长兄志,奋起反击,大相径庭。
一时间,军中气氛低迷,甚至有不少人已生出退意。
若所追非明主,日后拼杀不能封王拜相,谁还愿卖命?
刘徇只作未觉,掩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收紧。
……
当日,队伍行至武城,刘徇仍旧率众于城外驻扎,而阿姝等人则宿城中驿站。
此时正值八月,虽已初秋,到底仍是炎热,经一日赶路,阿姝只觉浑身尘土,是以一入屋中,便先备水沐浴。
驿站中屋舍不大,只小小一间寝房,无专门的浴房,雀儿便领人替她将沐浴的浴桶抬至屋中,注满水,替她宽衣解带后,便往外去张罗饭食。
驿站中此时除他们外,再无旁人居住。寝房内,阿姝踏入浴桶后,便将婢子们也遣去歇息,自己则将脑袋搁在桶沿上,微微合上眼。
许是太过疲累,她这一合眼,竟就沉沉睡去。
刘徇进屋时,已是黄昏。
屋外无人守候,他推门而入,屋中也是一片静谧,仿佛并无人在,只在门边一道屏风后,隐有数缕水汽弥漫飘散而来。
他心底忽然莫名的动了动,阖上门后,不由放轻脚步,饶过屏风入内。
只见屏风那侧,美人斜倚在浴桶中,乌发盘顶,双目轻阖,粉面含春,露出一段纤长的脖颈与两片薄薄的肩背,莹润皎洁的肌肤间,无数晶亮的水珠正顺着柔和的曲线缓缓滑下,没入被桶沿堪堪遮住一半,若隐若现的雪白柔腻间。
他只觉脚步定住了,袖中双手不由抖了抖。
桶中美人仍是阖着眼,全未察觉他的悄然到来。
他瞧了半晌,终是察觉自己失态,悄然退至屏风外,轻咳了两声。
阿姝被声响惊醒,瞧见屏风外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进了屋。
眼见周遭无一婢可使,她只得怯怯道一声“大王稍后”,便赶紧起身,自桶中跨出,取了备好的巾帕将身子擦净,可才要伸手去取衣物,却想起先前的衣物早已被雀儿取走浆洗,而需更换的却迟迟未拿来。
她踌躇的站在原地,以巾裹身,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求助,却听屋门又被人自外推开,雀儿的声音传来:“阿姝,衣物——”
话到一半便止了,雀儿望着突然出现的刘徇,一时不知如何进退。可正当她犹豫着是否先行礼时,他却不自觉的撇开眼,轻咳两声,低着脑袋大步跨门出去了。
雀儿不明所以的将衣物送至阿姝手中,一面替她穿戴,一面奇道:“前几日大王都住在城外,今日怎么竟到驿馆来了?”
阿姝正羞赧,好容易他出去了,终于松了口气,并未细听雀儿的话,只是心不在焉。
此屋甚狭窄,除一张不大的床外,只一张十分短的坐塌,刘徇若与她同屋,又该如何睡呢?
又过片刻,刘徇绕着驿站已走了数圈,眼见时辰差不多,这才重又折返。这回他未再直接推门,而是略敲了敲门,由婢子替他开门,方小心的踏入。
屋里,阿姝披散着长发,正对着那张又窄又短的坐塌发呆。
刘徇瞧着她的粉面,仿佛又想起方才浴桶中光裸的模样,不由耳热,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神,顺着她望向那榻,紧接着,便微微皱眉,方才心底的异动也几乎消散。
是了,过去数日,他日日在外与将士同眠,只今日与众不同,特自城外赶来,宿在驿站。想来她是极不愿与他同室而居的。
“今日需委屈你了。”
他说得冷淡。
阿姝原有些羞涩,听他冷淡的声音,忽然忆起他如今正守孝,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碰她的,便又放下心来。
……
夜半,梳洗过后,阿姝忽而想起白日谢进的言语,终是没忍住,小心问道:“大王,当真对下一步未做打算?”
刘徇此时已坐到床边拖鞋,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一沉,抬头望她,冷声道:“怎么,你也觉得我胸无大志,懦弱无能?”
阿姝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竟是以为她同白日那些刻意揣度的人一样了。果然,那些人的话语与目光,于他并非毫无触动,不过是隐而不发罢了。
她忙摇头道:“不不,妾怎敢?只是关心大王罢了。”
她哪里会怀疑他前程堪忧?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眼见他面色并未和缓,她又小心翼翼道:“大王并非懦弱无能,只是比知故去的兄长,更重仁德。须知,豪义固然重要,可真君子,讲的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刘徇面无表情凝视她片刻,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出声:“你当真这般想?”
阿姝忙不迭点头。
他眼里闪着奇异的神采,低声道:“明日便让你瞧瞧,你口中的‘仁德’,只怕会令我损失许多将士。”
说罢,他脱去鞋袜,兀自躺入被衾中,阖眼入眠。
余下阿姝一人,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会损失许多将士,又为何还要如此?只怪她前世的此时,日日困居耿允府中,不问朝事,如今想来,她除笃定他日后将一路杀入长安外,对其中的艰辛过程,实在知之甚少。
她立在床边瞪着他好半晌,终是熄灯,慢慢爬上床。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章节名!
和谐!
第10章 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