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刘徇这等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的,才能挑得起这天子丢下的烂摊子。
想起突然壮大不少的队伍,三人望向策马在前的刘徇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畏。
先前刘徇为兄长锋芒掩饰,虽有贤名,到底不如刘徜,过去众人投奔,也皆是冲着刘徜而去。如今刘徜已逝,刘徇经此一事,定会声名远播,于冀州掀起不小的波澜。
待回营中,大多士卒已就寝,只余数队四处巡逻守夜。
刘徇令刘季等自去安歇,自己则取出一幅大汉疆域图铺于案上,举着油灯于冀州一地细看,心中暗暗估量着眼下形式。
此时,前去安顿赤巾军的郭瞿也恰入内,捧数十人连夜赶出的,书满赤巾军众人姓名编织的上百卷竹简来拜:“大王,赤巾万余人皆已编入行伍,登记在册,明日再晓以军规,稍加训练,便可启程上路。”
刘徇放下疆域图,目光略过一卷卷齐整的简册,冲郭瞿点头赞道:“君卿果然有才,短短数个时辰,便能将诸事理清。”他先前因劝娶一事,对郭瞿刮目相看,近来观察,更觉其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遂存心要考他一考,“不过,孤虽言明后日启程,却尚未定下,这冀州一地,究竟自何处入手。”
郭瞿投刘徜兄弟门下已界三年,未得重用,此刻忽被问以如此重要之事,登时双目一亮,思忖须臾,拱手道:“瞿愚钝,不敢揣度大王心思,只略言拙见。”
说罢,他捋着胡须上前两步,两指并拢,指着疆域图中的冀州一地道:“冀州虽占地不广,却为九州之首,素为沟通南北的要塞。如今,虽郡国并行,可冀州之地,除一真定为国外,其余皆为郡,除各郡守外,每一地豪强大族,乃至流寇匪徒的势力,都不可估量。”
他并起的双指渐指向图中冀州正中那一块:“依臣之愚见,当先联与大王同为宗室的真定王。真定国小,王手中却拥兵数万,实力不容小觑。然与环伺周围的诸郡相比,却微不足道。大王不若以此为据,借其力将四面之敌各个击破。”
刘徇面上露出赞许之色,此人果然不错,虽与他所算略有偏差,却十分独到。
“君卿所言十分在理,容孤思量再做定夺。”
说罢,他命郭瞿下去,自己则长久立在案侧深思。
真定固然是关键,必会先拿下,可他的目光,绝不止于此。
……
第二日,刘徇长留军中。
奔波多日,阿姝好容易有闲暇,便敞开屋门,与邓婉一同,唤来雀儿等婢子,围坐一堆,婢子们打着针线活计,阿姝与邓婉则取了棋与箸,玩起了六博。
棋局焦灼,一盘便是一个时辰。二人轮流投箸行棋,玩得不亦乐乎时,赵祐恰自外归来,见妻正双眉紧蹙,苦思冥想,不知如何是好。
他哂然一笑,坐于邓婉身侧,细观棋局,便一言不发,直接替她行出一步。
阿姝瞪着棋盘片刻,不满的扔下手中玉箸,冲赵祐撒娇:“阿兄又帮阿嫂,你们二人,欺负我一个!”
邓婉掩唇轻笑,瞥一眼方才经赵祐那一步后,便倏然扭转局势的棋盘,伸手一捏阿姝白净的俏脸,促狭道:“阿妹若觉不公,不若请大王来替你玩,如此,二人为伍,方不失公平。”
一提及刘徇,阿姝立刻蔫了,方才明媚俏丽的面色,也稍萎顿了些,讷讷道:“大王忙碌得很,哪里能与我玩六博?”
赵祐目光敏锐,顿察她行止不对。想起不久前,阿姝提及刘徇时下意识的害怕,他又生怀疑,凝眉问:“阿妹,可是他待你不好?”
“别怕,他若待你不好,阿兄立刻便领你回邯郸,咱们不必在此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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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来投
阿姝才拾起的遇箸又落下,砸在棋盘上,顿时将盘上棋子搅乱。
她慌忙跪坐好,挺直身子,连连否认道:“不不,阿兄,我暂不能邯郸,他——也没有待我不好!”
赵祐霍然起身,还想说什么,邓婉却轻扯他衣角,打趣道:“夫妻间的事,哪里容得上你这作兄长的掺和?况且,自己的阿妹,你还不知晓吗?我身为女子,都爱得不得了,勿说旁人。”
赵祐侧目看一眼阿姝,风姿夺目,润若珠玉,他瞧了十几年,仍是爱若珍宝。
的确,这般模样,寻常男子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他心中的一口气渐缓,慢慢坐下,冲阿姝道:“阿姝——哎,经此番赤巾一事,阿兄算是看清了,刘徇有大才。即便没有大才,那也是有上天庇佑,才能有这样的好运,一夕之间便能壮大。阿兄能看出,旁人自然也能。日后,与他为敌者众,欲投他助他者亦众。”
“到时,咱们赵氏于他,越显微不足道。可你别怕,阿兄总是帮你的,你更得记得,不必一味的放低自己的位置,若真要跟在他身侧,必得先将自己与他看得一样高,他才能看得到你。”
阿姝目露迷茫,只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这两辈子,于婚嫁一事上,从未体会过“顺遂”二字。前世的耿允,对她的颜色身段自是满意,却从来将她当掌中玩物,当作章后向他示好顺服的物件。这一世的刘徇,即便表面温和,待她不薄,她心里却始终忘不了,长乐宫大殿上他冷酷无情的令她万箭穿心而亡的模样。
明明是由父兄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却无论如何不敢在他面前展露真性情。
赵祐知她还不懂,遂暗暗叹息,爱怜的揉揉她脑袋,不再多言。
……
晡时,刘徇方从营中歇下。
他同王戍等经半日商议,方将今后的每日定例、操练等事项阐明,午后稍歇,又集合众人,严明军纪,一一操练,至此已整整一日。
王戍见他如此一心扑在军务上,不由又敬又愧,想起受伤的王后,纷纷劝道:“明日将启程,此地简陋,大王请回城中安歇吧。”
刘徇原还想留在军中,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回驿站。
毕竟在旁人眼中,他待赵姬甚厚,如今她伤未痊愈,的确该多去瞧瞧。
他遂又带着刘季三人跨马返城。
一路策马扬鞭,将近驿站时,已是黄昏,他却渐缓了速度。
昨夜的不愉浮上心间,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眉宇间也多了几分疑惑与不自在。他始终不懂,赵姬为何这般惧怕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