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之父姜桓曾为太常,为久卿之首,掌太学,时刘徇曾就学太学,得姜桓赏识,与姜瑜也相熟。
樊霄抚掌笑道:“这是自然,大王绝非池中物,你我早就知道。”他说罢,又邀姜瑜今夜至府中赴宴饮酒,以叙旧情。
姜瑜自然满口应下。
二人又在道中行了片刻,却忽见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行过,于一间卖胭脂水粉与金银首饰的铺子前停下。
车中先是步下个脸盘滚圆的婢子,才在车前置了张四四方方的小木凳,未待她掀开车帘,便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子自内一溜烟儿的出来,也不踩那小木凳,直接跃下,提着裙裾便入店铺。
那婢子紧张的瞧了眼铺中女子,才回首重新掀起车帘。
姜瑜立在车后,先见有穿着小巧精致丝履的一足自其中迈出,盈盈的落在小木凳上,紧接着便被长长的衣裙遮蔽。目光顺着那衣裙缓缓上移,但见一婷婷美人,身如弱柳,衣裙翩跹,不经意转首时,更瞧她眉目如画,粉颊含情,两靥生花,满头青丝挽做坠马髻,衬得她比少女端丽美艳,又比妇人娇俏天真,其中风情,令人心神荡漾。
此等美色,人间少有。姜瑜自来恃才傲物,长居长安这等富贵之地,自诩见过美人无数,任教坊名妓,还是名门淑女,都难入他眼,今日见此美妇,却一时有些恍惚,不由的脚步停滞,看呆了去。
樊霄见他异常,也循他目光望去,却顿时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令他回神。
他所望的美人不是旁人,却是赵姬,而方才入那铺中的女子,则是许久未得出信宫的刘昭。
“王后。”未待姜瑜反应,樊霄已先一步上前,冲阿姝行礼问候,“想不到能在此处遇王后与阿昭。”
才要领着雀儿踏入铺中的阿姝闻声止步,见是樊霄,方笑令他不必拘礼:“原来是子郁。今日外出,不必这样行礼。”她指指铺中按捺不住兴奋的刘昭道,“叔妹许久未出信宫,今日好容易得冯媪首肯,可出来半个时辰。冯媪恐她一人在外不得照拂,便请我也同来。”
她说着,眼中划过一阵哭笑不得。
刘昭如今已不常与她顶嘴寻衅了,冯媪大约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放心的要她领刘昭外出。
方才坐在车中,二人一路无话,连对视都不曾有,气氛实在沉闷凝滞,反令她颇为不适。
樊霄虽听她委婉的说是“照拂”,却也明白,冯媪令赵姬同往,实则是要好好看住刘昭。他面上闪过促狭笑意,望一眼尚未瞧见他们的刘昭,轻声道:“王后辛苦。”
他忽又指着姜瑜道:“王后,此乃霄之挚友姜子沛,此番为赴信都投奔大王而来,几日后,也要参加秋狝。”
姜瑜听他方才一声“王后”,这才知晓眼前美人,便是名扬河北的赵姬。他与赵姬皆有名声在外,一才一貌,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
可惜,已嫁刘徇为妻。
他心中一阵怅然若失,面上却迅速掩饰,拱手作揖笑道:“原来是王后。今夜只怕还要向王后借一借大王,一别多日,正想请大王一同喝酒。”
阿姝猜姜瑜与刘徇应当过去相熟,便笑道:“二位自去同大王说便是,我哪里敢阻大王饮酒。”
樊霄不动声色的觑她一眼,心道近来大王十分顾家,公务一毕,便先归家,旁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三人又说两句话,樊霄与姜瑜便先告辞。
恰逢刘昭在铺中已挑拣了许多玩意儿,正要唤婢子入内,才转头,就见樊霄转身离去。
趁其未走远,她忙小跑而出,方要开口唤,却忽然瞥见另一熟悉的身影,才到口边的呼唤又囫囵咽了下去。
她面色泛红又有些僵硬,好半晌才古怪的低声问了句:“那一个,是不是姜家阿兄?”
阿姝左右瞧瞧,也不知她在问谁,见无人回答,方道:“正是姜瑜。”
刘昭抿着唇,仍盯着那两道背影,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也不顾无力方才挑拣的玩意儿,径直回了马车上道:“我不买那些玩意儿了,回宫中去。”
阿姝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变了脸,横竖也无大关系。她嘱咐雀儿入内,将方才刘昭要买的选几样买下,便一同乘车回信宫。
回屋前,刘昭面色仍是不愉。她忽然停住脚步,嗫嚅半晌,咬牙问:“姜家阿姊可也在信都?”
阿姝一愣,摇头道:“方才并未提及。可是你旧识?可需我命人去问?若你愿意,也可求冯媪允你前去探望。”
刘昭闻言直摇头,满面嫌恶道:“我可不要去探望她!我巴不得她没来呢!”说着,转身便回屋去了。
显然对姜姬十分不喜。
阿姝还是头一回见刘昭对除自己以外之人有这样显而易见的敌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屋,她才渐渐的想着,那位姜家阿姊,似乎有些耳熟。
……
傍晚时分,刘徇仍是如平日一般按时归来。
阿姝正对镜理云鬓,柔软的乌发拢在一侧,檀木梳齿嵌入其中,滑溜溜的下来,带起一阵柔光。
她自铜镜中望着刘徇,也不起身去迎,柔声问了句:“你怎未去子郁府中饮酒?我还道你要夜半才能归来。”
她卸去脂粉的面颊润得如白生生的豆腐块,在烛光下格外动人。
刘徇靠近坐下,伸手摸了把她的面,笑道:“去过了,饮两三杯便回来了。他两个年纪小,有我在,反而拘束。”
阿姝闻言,果然于空气中嗅到极淡的酒气,遂问:“大王可需醒酒汤?”
“三两杯,无妨的。”刘徇又凑近些,将下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轻嗅了下,嗓音暗哑:“好香。沐浴了?”
阿姝点头,抬眸在铜镜中对上他已变黯的目光。
身后的婢子已退出,屋门也阖上。
刘徇拢着她几缕发丝轻轻吻了下,含住她耳垂轻声道:“好几日没碰你,今日换个花样可好?”
红晕自阿姝脖颈处渐渐爬上脸颊。她没说话,此刻就是说“不”,也无甚作用。
许久,她俯趴在他胸口闭目养神。脑中忽然闪过白日刘昭的异样,遂问了句:“听说那姜瑜家中,还有位长姊,此番可有跟他同来信都?”
刘徇搭在她腰间轻抚的手忽然停滞了下。
“确实有位长姊,不知是否同来,我方才也没问。”他声音如常,却不由自主的瞥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