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邓州城的时候,怀济跟陈延更,几乎天天在一块儿,谈诗论词也算志趣相投,这一晃一个月不见,此时相见,倍感亲切。
怀济道:“兄台既到南阳,该往家里去才是。”
陈延更低声道:“是想去贤弟家里拜访的,却听说六皇子在贤弟府上,愚兄去了却不妥当,好在咱们兄弟相交,也不再这一时一日,来日方长。”说着进了引凤楼。
许克善陈延更陪着慕容曦坐在首席,张怀济做与次席,赵成栋瞅准机会低声道:“原来张大人跟知府大人有交情?”
张怀济道:“邓州城有过数面之缘,蒙陈大人看得起,吃过几次酒。”
赵成栋心说,那可是知府大人,能随便就跟谁吃酒的吗,这话谁信啊,不过,张怀济既这般说了,自己却不好再追问,便呵呵笑了两声,指着下头的舞台道:“不怕张大人笑话,虽这引凤楼开在咱们南阳县,今儿却是下官头一次来,果真不同反响,不同凡响啊……”
正说着,忽楼里的灯尽数熄灭,众人讶异的时候,忽听丝竹萦耳,由轻到重,由远及近,飘飘渺渺,美妙非常,随着丝竹乐起,下头舞台四周的纱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伴着灯光,一个身着霓裳轻纱遮面的女子翩然起舞,即便看不清五官,可越是如此,越引人遐想。
回眸眼波流转似醉人的江南春水,一转身,姿态曼妙,真比得上那月中嫦娥,绮丽舞姿动人心魄,一曲罢余音绕梁,竟让人回味无穷。
楼里烛火重新亮了起来,陈延更不着痕迹的看了许克善一眼,心里暗道,看来许克善这会是真怕了,竟寻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尤物来,其目的恐怕有两个。
一个是想用美色绊住六皇子,以免六皇子真下心思查起税银之事,他这个南阳守备脱不了干系。
二一个,想来是怕六皇子真看上怀济的妹子,怀济可是一门心思剿匪,若搭上六皇子,他想把怀济这个南阳知县拿掉就难上加难了。
许克善机关算尽,殊不知,早把他自己算进去了,六皇子是什么人,天潢贵胄,皇上的龙子,什么美人没见过,便许克善把九天玄女弄下来,也不稀罕,且,美人常见,想寻怀济妹子那么个丫头却难。
即便只隔着车厢,有过一面之缘,张怀清也给陈延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说人家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 ,就是那个聪明劲儿,可着大燕也难寻出第二个来。
故此,陈延更倒觉慕容曦看上怀济的妹子,一点儿都不奇怪,只不过以怀济的官位,张家的出身,就算有叶府老太君撑着,也至多谋一个侧妃,即便如此,也是一步登天。
如今说这些还早,倒是许可善,这一回怕是白费心机……
☆、第26章
慕容曦道:“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精彩精彩,便京里的百花洲也难寻出如此舞艺超群的女子来,许大人果真是行家。”
听前头许克善还沾沾仔细,这最后一句入耳,却有些不自在,周围的官员想笑不敢笑,陈延更别开头咳嗽了一声,才忍住,心说,六皇子这句够损的,明着是夸舞姬的舞姿,暗地里却损了许克善。
许克善装作没听见后头一句,腆着脸低声道:“此女容貌更盛舞姿。”
“哦~”慕容曦瞟了下头的女子一眼。
许克善拍了拍手,那女子袅婷婷上得楼来,到慕容曦跟前缓缓下拜:“奴家柳妙娘给六皇子请安,六皇子万福金安。”吴侬软语,柔媚入骨,真能酥了男人的骨头。
慕容曦道:“摘了面纱我瞧。”
女子应声,纤手卸落面纱,随着轻纱落下,四周鸦雀无声,陈延更心道,难为许克善了,也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么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慕容曦赞道:“果真称得上色艺双绝。”
许克善忙道:“这是微臣特意从江南寻来的清倌人,若能伺候六爷,是她三生修来的造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明。
慕容曦道:“既如此,许大人的好意,爷若不领,倒说不过去了,这么着,一会儿送去县衙吧。”
许克善一愣,心说,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把慕容曦从县衙弄出来,怎么还要回去,想着忙道:“六皇子千金贵体,总住在县衙岂不委屈,若六皇子瞧不上微臣的守备府,不如就宿在引凤楼。”
慕容曦扫了眼面前的桌子,佳肴美酒,应有尽有,可他这会儿脑子里想的却是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白花花筋斗的面条,拌上红彤彤的炸酱,再放上细细的白菜丝儿,真真说不出的美味。
就他这个从小吃惯了各种美食的皇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想起炸酱面就不由想起那丫头,张怀清也是他长这么大没见过的,京里那些世族闺秀跟她一比就像一个个僵硬的泥胎,一颦一笑都是工匠捏出来的,没半分鲜活气儿。
跟他府里那些丫头也不一样,那些丫头没她这样的本事,也没她的胆子,更没她这么多鬼主意,一个面都能让她捣鼓出花儿来,总之,张怀清是自己从来没见过丫头。
慕 容曦这几日都在想,若有这么个丫头在跟前岂不有趣,有了这个念头,今儿跟她说的那句话,还真不是玩笑,只不过后来想想,这丫头年纪太小,没开窍呢,自己这 会儿真把她弄回府去,小丫头一跟自己使性子,本来好好的事儿倒不美了,所以再等两年也好,不是有句话说,好饭不怕晚,稍待些时候,说不准更有惊喜。
想着过两年这丫头该长成什么样儿了,应该比现在好看一些,心眼子更多一些,心眼子就别多了,现在就是小人精,再长心眼还了得。
想着这些,慕容曦忍不住唇角上扬,许克善见状,以为慕容曦为妙娘的姿色所动,答应宿在引凤楼了,刚要吩咐下去,忽的慕容曦开口道:“许大人,你这引凤楼的厨子可会做炸酱面?”
“噗……咳咳……”慕容曦一句话,别人还好,次席上的怀济一口茶喷了出来,急忙拿帕子掩了嘴,假装咳嗽混了过去,肚子里都快笑岔气了,怎么也没想到六皇子会问出这么一句来。
这炸酱面是怀清捣鼓出来的,别说引凤楼,就是怀济自己以前都没吃过,虽简单却清爽可口,说起来,真比眼前这一桌看不出什么是什么的山珍海味强多了。
许克善也不明白慕容曦怎么问出这么一句,只得叫了厨子上来,厨子上来哆嗦嗦嗦磕了头,一听炸酱面,顿时雾煞煞的摇摇头。
许克善恨不能一脚踹死厨子,心说没用的废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么到了这当口,却给他掉链子了。
慕容曦颇遗憾的摆摆手道:“爷还是回县衙吧。”说着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周围的官员哪敢坐着,急忙跟着站了起来。
慕容曦扫了众人一眼道:“今儿来的全和,这么散了,有些不妥,爷就多说几句,南阳虽只是汝州的一个县,却出了山匪,这山匪不禁为祸一方,还劫持了朝廷的税银,这不是南阳县或汝州府的一害,已经成了我大燕的一害,爷临出京的时候,父皇跟爷怎么说的,几位可想知道?”
底下的官员呼啦啦都跪了下去,慕容曦才道:“父皇说,剿不了山匪,追不回税银,老六你就别回来了,在南阳待着吧。”
说到此,话音一转脸色也沉下去:“爷是什么性子,想必几位一清二楚,让爷在这鸟不拉屎的南阳县待着,比要了爷的命还难过,咱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爷难过了,你们这些大小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都甭想好过,你们自己掂量着吧。”撂下话抬脚走了。
众人急忙恭送,看着慕容曦的轿子去远了,陈延更瞥了许克善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六皇子的话可撂下了,许大人怎么看?”
许 克善目光一闪道:“当然是剿,这山匪祸害百姓,不剿不足以平民愤,不剿对不住皇上的隆恩。”说着转头对张怀济道:“我许克善是个粗人,没你们会说话,就是 一句话,只要剿匪,守备府即刻出兵,绝不懈怠。”说着话音一转道:“张大人是南阳知县,这剿匪还得张大人出谋划策方妥,张大人有了章程,知会守备府一声, 守备府必然全力配合。”
陈延更暗道,许可善这个老狐狸,都成精了,话说的倒是痛快,要是真像他说的如此配合,恐怕这南阳的山匪早灭了,还能等到这会儿啊,明明就是他拖着不出兵,以至匪患成灾,临到头却挤兑张怀济。
张怀济是南阳的知县,可这个知县手里就那三班衙役,维护个县里的治安还成,剿匪?岂不是笑话吗,这是想把屎盆子扣在张怀济头上,让他顶雷啊,自己要是不说话,张怀济这个哑巴亏就吃定了。
想到此,陈延更呵呵一笑道:“刚六皇子也说了,剿匪不光是南阳县的事儿,是咱们汝州府,乃至大燕的事,许大人这份为民除害,为君分忧之心,昭然如日月,令人佩服,延更定上奏抚台大人,以期大破山匪之日,给许大人请功。”
“是啊,是啊,来日破了山匪,许大人是头功,许大人功不可没……”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附和,话题焦点瞬间便回到了许克善身上。
许 可善眸光一沉,看向陈延更,心道,好你个陈延更,这是变着法儿的给我下套呢,当我傻啊,谁不知道剿匪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先不说别的,那些山匪个个都是 不要命的主,自己带兵去了,谁知道哪的刀剑不长眼,真给自己来一下子,这条老命就交代了,更何况,这里头自己可摘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