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却不急着开口。他靠到沙发背上,翘起腿,“你就光会给你自己倒水?”
“………”
周达非给裴延倒了杯水,还递到了他手边。
裴延并不渴,纯属给周达非找茬儿。他只抿了口便放下。
“从你的剧本能看出你是个很沉重的人。”裴延轻飘飘道。
“但你的剧本本身却无法完全表现你的沉重。”
第53章 同义改写
周达非顷刻间像天灵盖上被人撞了钟一样,一记醒钟骤然响起余韵悠长,他耳朵嗡嗡的,脑海却有些晕。
“你想过为什么吗?”裴延神色正经了几分。
“想过,”周达非说,“但没想明白。”
“正常。”裴延唇角轻轻扬了下,旋即又平了下来,“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艺术都是无法模仿的。它就像仿真人,你能造出壳子造出血管,但造不出脉络,再像也是假的,是没有生命的——我想你能感觉到。”
“当然我不否认,你的作品里确实也有你自己体验和生活的影子。”裴延站起来走到周达非面前,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中午该吃什么,“你很恨我,对吗。”
周达非怔了片刻,才缓缓明白裴延话中的意思。
裴延对人心的洞悉、对艺术的领悟能力,远比他想象得要强得多。
“我...我有时候也会讨厌我自己。”周达非说。
裴延的笑意局限在嘴角,未达眼底。
他目光像是投向未知的远方,随意点了下头,“哦。”不知是信了周达非苍白的鬼扯,还是压根不在意这个话题。
“但问题是,你的作品里尽管有你的体会,可它们仅仅是作为一个材料。”裴延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周达非的剧本上,“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角度仍然不是自己的。”
“我,”周达非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反驳。
“对于能力有限或是追求不高的创作者而言,这当然无可厚非。”裴延直言不讳,“坦白说你对艺术的领悟天赋确实很强,刨除技巧不谈,你现在的审美、创作已经比我毕业的时候班里不少同学都要强了,可你满足吗?”
“当然不。”周达非轻声回答。
“那就把从前的那些都丢掉,直到你能灵活把它们融成你自己的再说。”裴延把周达非的稿纸理了理递还给他,对他的创作一语道破,“你最大的障碍恰恰是你喜爱的大师和作品给你带来的固执坚持。”
“你硬学基耶斯洛夫斯基是学不出来的,因为他的创作有他的成长经历、个人性格、时代背景、初衷想法等等因素,而你的因素是不同的。”
裴延悠闲地转了半个身,手指随意在空中一点。他今天穿着西装马甲,像大学课堂上风度翩翩的年轻教授。
“事实上每个人的因素都是不同的,所以真正的艺术创作永远无法复制和模仿。换言之,复制模仿出来的本质上都是毫无意义的paraphrase。”
同义改写。
周达非从裴延手上接过这叠稿纸,在心里已经把它们彻底撕碎扔进垃圾桶。
“即使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本人都不可能把你教成第二个他,你必须要以你自己的视角去看待和描写这个世界——真正的、你自己的视角。”裴延说。
“你刚刚说,刨除技巧不谈?”周达非拿着稿纸,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技巧是只要下功夫谁都能学会的东西。我们俩都这么聪明,我教你几天,你再练练,很快就会了。”裴延说。
“拍《失温》的时候,你没有发现你最后画的一些分镜比前期好看得多吗?你一开始画的东西,除了沈醉的部分简直没有能看下眼的。”
“.........”
“可你直到拍完也没有用一个我画的镜头。”周达非说。
“因为你只是比你之前好了些,就像你现在也只是比我毕业时班里的部分其他同学要强。”裴延惬意地夹了根烟,没有点上,“比我这个竖子,你还差得远。”
“.........”
裴延重又坐回沙发上,视线在空中逡巡几回,落在茶几上的一个打火机上。
周达非十分上道。他主动拿起打火机弯着腰给裴延点上了。
烟点燃后裴延却并未立即抽,他仍注视着周达非,“这么熟练?”
“上中学的时候叛逆不懂事儿。”周达非啪的又合上了打火机。
裴延鼻子哼了声。
“你上次说,我可以许一个生日愿望?”周达非觉得今天裴延人性的光辉含量比较高。
“嗯,”裴延饶有兴致地点了下头,“你想好了?不会是想什么活儿都不干就在《失温》上挂名吧,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不是。”周达非在细细思考要怎么跟裴延提那个峰会的事儿。
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随后传来李秘书的声音。
“裴老师。”
裴延向来不喜被人打扰,对着门外不满道,“什么事?”
“出事儿了。”李秘书的声音有一股抑着的焦急,“关于霍离的。”
裴延在某些方面决绝得不留情面,关于把霍离从男二剪成男一的事儿一直捂得很严实。可他一直提防着霍离,却没料到那个跟霍离合作的人为了扳倒他丧心病狂,开始坑队友了。
就在裴延给周达非上一对一辅导课的时候,霍离参与群p吸d派对的热搜悄然飘上微博头条,并且在人为操纵下迅速发酵成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