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一开始有点犹豫。”周达非说,“但我转念一想,这笔钱裴延不出我也不会出——我们的预算根本不够给全组买保险,餐饮和住宿也只能保障基本需求。”
“就像你说的,这是好事。我不想因为我和裴延的意气之争拖累全组的福利。”
丁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丁寅忽然说,“银云奖开始招募观众了,你报名吗?”
“观众?”周达非愣了愣。
银云奖不同于其他奖项,在影迷心目中的含金量很高。它的特点不是明星云集争奇斗艳的红毯,而是组织青年电影人和爱好者作为观众参与漫长的颁奖典礼,现场观看所有入围作品,并且投票。
银云奖最终的得奖结果会由评委团和观众的投票加权计算得出,因此对于入场观众会进行电影知识、审美素养、独立性等各方面的严格审核。
对于影迷来说,能够成为银云奖颁奖典礼的现场观众,不仅意味着能有一份投票权,也意味着一份荣耀。
同时,银云奖接受影片以导演剪辑版本来报名。与公开上映版本相比,导演剪辑版本往往更能完整、准确地表现导演自身的想法以及能力。这也是很多资深影迷和评论人挤破了头要去银云奖现场的原因。
“去现场投票吗?”周达非隐约想起好像有这回事。
“对,”丁寅点点头,“上一届我就去了。”
“这个报名和审核麻烦吗?”周达非现在忙得很。
“如果只是普通影迷、圈外人,会比较麻烦。”丁寅说,“因为审核团会深入考核影迷的阅片量、电影素养等等。”
“但你周达非已经是个有作品的导演了,把材料交上去就行。”
周达非想了几天,觉得自己挺想现场看看《春栖》的导演剪辑版本,所以百忙中抽空报了个名。
他这段时间虽然很忙,但还算充实,电影的进展也不错。
可能是因为既有投资又有补贴和保险,周达非的小破剧组在短时间内变得正规了起来,幕后班底已经基本定好——人不多,但还算靠谱,只有场记是个新人,不过她非常细心。
演员也聊了几个,初步定下了几个主要配角。至于主角...周达非始终不愿意放弃罗木那边的可能性,每次对剧本做了修改都会发给罗木一份。
罗木回邮件的速度很快,远超百分之八十的当代人回微信的速度。他有时候会对周达非的剧本提一点自己的看法——周达非能感觉到,罗木是喜欢这个故事的,只是他可能认为周达非本人及其作品都还不够成熟。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罗木再次约周达非见面。这次周达非带上了自己最新版的剧本和与之相关的分镜,罗木认认真真看了将近四个小时,把坐在对面的周达非都看困了。
“你的剧本,编剧只有你一个人吗?”罗木问。
“是。”周达非说。
“那你为什么不做编剧呢?”罗木问,“以你的能力,把剧本写出来卖给影视公司,拍不拍是他的事,你能省心得多。”
“其实我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周达非笑了笑,“我倒是没想过要卖剧本,但我多年以前确实认真考虑过做导演还是编剧。”
“我一直认为导演和编剧的工作是难以彻底分开的,甚至它们本质上是完全相通的,因为归根结底,都是讲一个故事。”
“所以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我想过很长一段时间。”周达非抿了口面前的白水,“后来我觉得,我不满足于仅仅用文本呈现一个故事,我要它变得立体、我要雕琢它的方方面面;”
“文字是很奇妙的,可视觉同样也是。”
罗木点了点头,“以你的能力和经验来看,你写的作品是很出色的,甚至比当年的裴延也毫不逊色。”
周达非抬起了头,他觉得心脏的跳动忽然就明显了起来,“您跟裴...导很熟悉吗?”
“那谈不上。”罗木说,“可能你对于裴延年少时期的风头没有什么概念,那时只要是电影圈的,没谁不知道他被多少人寄予厚望。”
“只能说世事难料,一共也没几年,裴延就从有口皆碑的天才变成了沽名钓誉的代名词。”
“可能是因为他成功得太快了...”周达非喃喃道。
“什么?”罗木问。
“没什么。”周达非摇了下头。
这天罗木终于正式同意出演周达非的新电影,对于片酬也没有提出额外的要求。
罗木工作效率极高,第二天开始亲自跟周达非过合同细节,没多久就签约了。
丁寅在中部省份找了个不是很大的影视城,以相对便宜的价格搞了个场地。剧组的班底渐渐建了起来,周达非和丁寅开始一起排通告单,预计元旦前后正式开拍。
十月下旬的某一天,周达非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来自银云奖观众审核团的,告知他通过审核。
丁寅倒是没被选上。据丁寅本人分析,这可能是因为银云奖很看重观众的独立性。本届银云奖夏儒森有参赛,或许是审核团认为丁寅与夏儒森关系紧密,所以应当避嫌。
而周达非...大约是审核团觉得他负负得正、非常公平。他既跟夏儒森门下的丁寅合作电影,同时又是裴延的学生。
没错,“裴延”的学生。
在审核团邮件通知观众审核结果的当天,本届银云奖入围影片的名单也正式公布,周达非十分惊讶地在其中看见了个从没见过的影片名《左流》以及一个无比熟悉的导演:裴延。
“裴延也参加?!”周达非很震惊。
丁寅对此也感到出乎意料,“之前是听说裴延在拍一个神神秘秘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剪出来参赛了。”
“影片都还没来得及上映。”
“哎,”丁寅凑到周达非身边,“你觉得会是夏导赢还是裴导赢。”
“夏导。”周达非觉得,在文艺片上,裴延不至于能比得过老将夏儒森。
“那咱们打个赌。”丁寅说,“就赌一顿夜宵。”
“行,”周达非点了下头,“我押裴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