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得苦口婆心相劝,“娘娘年轻体健,如若房事和谐,有孕必是情理中事,况且,诸位太医一齐诊脉,这般还能出错,老朽们便该摘下乌纱,回乡种地去了。”
言下之意,她再提出质疑,便是不信任太子的生殖机能——反正不关他们的事。
何苗只好闭上嘴,等太子分发完赏银回来,她仍在小声嘀咕,“怎么偏偏就有了呢?”
太子听出蹊跷,淡淡道:“听你口气,仿佛不想要这孩子。”
“倒也不是,只是来得太突然了些。”何苗一时没忍住,还是把叶嫔教的那妙招说了,又撩起衣裳,指了指肚脐旁,“事后戳这里的穴道,那些脏东西会自己流出来,她是这么跟我讲的。”
太子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继而捧腹大笑起来,把以往的清冷矜持都给抛到脑后。
何苗被他笑得有些恼火,“乐什么乐,你才傻哩!”
虽然知道自己上了叶嫔的当,可木已成舟,唯有顺从天意,何况叶嫔早就离宫,天南地北的,也没法寻她算账——难怪她当时那样急切地找她要路引呢。
接下来的日子,何苗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当团宠的滋味,除了各宗室家眷隔三差五送东西来,连移居慈宁宫的诸位老太妃们都时不时前来造访,嘘寒问暖,比亲娘对她还体贴——都知道日后要在皇后娘娘手里讨生活的,少不得留点心眼。要说何家的风水还真是养人,本以为出个贵妃就顶天了,如今这位新后不但占据了嫡妻名分,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于陛下登基之初就有了孩子,地位可谓稳于泰山。
可见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何苗也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当时李天吉追到城门口,又提出那样优厚的挽留条件,她其实已然有所动摇,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话,怕人说她贪慕虚荣。
现在好了,她不必为五斗米而折腰,光是腹中这块肉就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建元,何苗这位结发也顺理成章成为新后,唯一令她不悦的是册封那天的衣裳稍稍紧了些——凤袍少说得一月时间制成,而她腹部的轮廓又是日新月异的。
好在衣裳的料子颇有弹性,不至于轻易撑破,绣娘们也考虑到她身躯重坠,没敢用太繁复的饰物,只多用流苏碎花点缀,看去倒是清新雅致,独欠了点飘逸。
而因为她不肯饿着肚子参加庆典,出发前吃得略饱了些,过程中不得不时时注意自己的喉咙,以免发出破坏气氛的打嗝声。
李天吉的视线同样没有离开过她,目中隐含忧虑——都怪他早上一时心软没拦住,倒不是怕她失礼,而是待会子反酸起来,可不方便立刻请太医,虽说过了头三个月,害喜是依然有可能的。
好在最后倒也相安无事,中间虽发生过些小插曲,譬如某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倚老卖老,公然请新帝下旨选秀,充实后宫——其心昭然若揭,谁都知道他家有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嗷嗷待嫁。
李天吉回以春风般的一笑,随即就让侍从摘下他头上官帽,送这位老大人致仕养病去了。
自此再无人敢提选秀之事。
傅太后知道儿子性情果决,可她身为人母,终不能不多些考虑,“倘妙瑛此胎是位公主,朝中免不了风起云涌,你当作何打算?”
李天吉道:“能生公主,那早晚也能生下皇子,此乃朕的家事,要他们操什么心?若朕与妙瑛命中实在无子嗣缘,那立位女君也未尝不可。”
傅太后张了张嘴,想说大周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妄为之事,何苦与祖宗法度对着干?惹来许多反对的声音。
可见儿子神情坚决,她便知晓劝阻无用。她自己当皇后时便吃够了宠妃势盛的苦头,自然不愿儿媳妇与她有相似的经历,真招进一个冷宫贵妃那样的,还不知道是喜是忧呢。
傅太后唯有在佛前默默祝祷,祈祷妙瑛能平安诞下皇嗣,免却朝中一场纷扰。
不止傅太后做此感想,宫中人人皆提心吊胆,并非她们多虑,实在这位前太子妃、当今的皇后娘娘太能折腾了,不但自己作妖,还拉着姊妹一同假怀孕,倘这回又是场乌龙该怎么办?
好在,何苗的肚子眼看着大起来了,入冬之后更是鼓胀得如气球一般,到这一步仍有人半信半疑,毕竟隔着层衣裳,里头装的是枕头还是棉花都说不准的。
直到临盆那天,产房里腥气阵阵,一盆一盆的血水从里头端出来,这桩悬案才终于宣告终结。
何苗都不记得那天早上怎么熬过来的,她几乎喊破喉咙,嗓子都哑了,孩子却迟迟下不来。最后是皇帝听闻消息,连朝会都不开了,中途便匆匆赶来,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在身边人的鼓励下,何苗用尽全力,总算让肚里的小胖崽子呱呱坠地,她自己则累得近乎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