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贵妃亦有些诧异皇帝对公主这样偏爱,可还是忍着酸气上前,“都说七活八不活,婉嫔妹妹费尽心血为陛下诞育皇嗣,陛下该厚赏她才是。”
“这个自然,”敬献帝感叹道,“正月初一生的,这孩子命相真是大贵,只是可怜了婉嫔,禀赋虚弱,又偏赶上朕不在宫里的时候,顾不上陪她。”
浑忘了自己先前怎么因属相之说对爱妃不闻不问的。
何苗撇了撇嘴,可她也没资格讨伐皇帝负心,何况还有更要紧的事,遂盈盈上前道:“陛下,婉嫔娘娘此番早产并非意外,乃是人为,您若真怜惜婉嫔,就该彻查此事。”
话音方落,满座皆惊,何贵妃更是恨不得生吞了此人——她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引来这么一个冤家侄女,处处跟她作对?
傅皇后虽不解何苗为何突然发难,可她知晓何苗并非鲁莽之人,必定有迹可循,遂沉声道:“妙瑛,你知道什么,不妨一一道来。”
何苗便将方才私藏的碗碟拿出请太医验看,正好里头还有些残羹冷炙。
不出所料,验过之后,那为婉嫔收生的太医便肃声道:“娘娘之所以早产,想必就因为这一味红花。”
红花有调理经血之用,对于宫中女人并不难接触到,何贵妃微哂,“便真有人故意谋害,今日因忙着祭祀,不知多少琐碎,千头万绪,难道要将宫娥们一一调来查问?上百张嘴,如何能审得明白?”
何苗微微一笑,“不是您做的,您慌什么?”
何贵妃一噎,心想这死丫头套话一流,不得不防。
倒是不敢轻易插嘴了。
第48章 .拆穿 何妙容的肚皮瞬间瘪了下去。
何苗则面向敬献帝, “陛下,六殿下天资颖悟,有过目不忘之能, 只消看看那碗加了红花的鸡汤由谁端来, 便可知分晓。”
小豆丁原本还在为妹妹的出生高兴,此时听说母亲有可能被人所害, 而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妹妹也险些无法出生,小豆丁巴掌大的脸上不由显出一种义愤来。
敬献帝对儿子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在他之前的三个孩子都因为种种原因相继夭折,这一个虽然侥幸活下来, 可也被他冷落多年。
到底是他愧对于他们母子。
敬献帝爱怜地摸了摸李天祥后脑,随即传召宫人们俱来院中。
彼时,他尚且存了一线希望, 想着或许是场误会。
然而当李天祥准确无误地指出那名送汤宫婢时,敬献帝脸上实在绷不住了, 他最常去何贵妃宫里, 当然认得这女子就在毓秀宫当差。
傅皇后横眉冷对,“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贵妃悲悲切切地用帕子捂住嘴,一副弱不胜衣模样, “陛下, 臣妾有何理由这么做?您也瞧见了,婉嫔所生的不过是个公主,即便是个皇子, 也无非黄口小儿,焉能危及臣妾地位?您以为,臣妾有必要以身犯险么?”
何苗原本只在猜想, 此时一个念头却渐渐明晰起来,脱口便道:“是因为就藩之事吧?”
已经开年了,如今朝中催皇帝为次子选封地的声音越来越大,既然太子并未犯错,皇帝也不打算另行废立,那二皇子自然不该长留宫中,以免祸起萧墙。
何贵妃想来也没把握能用那些丹药留住皇帝的心,只能兵行险着,因此把主意打到婉嫔头上:光是小产还不行,她得让皇帝亲眼看着孩子生下来,再夭折与他怀中,这样,他才能感知到亲情的可贵,才会不舍得让天瑞离去——人只有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她相信敬献帝不愿重蹈覆辙。
因此她才会等到七个月才动手,原本风平浪静,以为万无一失,哪知何苗却把全部的计划都打乱了,先是那碗红花,再是人参——
何苗可没忘记那个意图添乱的小黄门,往他屁股蛋踹了一脚,痛得他嗷嗷直叫,“你最好老实些,那支人参是不是伪造的?当着陛下的面,若敢有半字虚言,仔细你的皮!”
眼看着计划已宣告破产,小黄门哪还有底气?就算他不说,太医们也能验出来,唯有俯首帖耳道:“奴才确是奉人指使,可奴才并不知此物对孕妇有害,只以为稍稍拖延些时候,让公主晚些出世罢了……”
虽没指名道姓,可两件事联合起来,背后的指向便很明显了。
敬献帝微微阖目,一直以来,他都对何贵妃极其宽容,不只因为年少情深,也因为他知道,爱妃这样嫉妒吃醋,一多半是因为在意他的缘故。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被骗得有多惨,何贵妃确实在意他,可在意的也只是他的权势和地位,在意他死后能给他们母子多少好处,为了这个,她不惜利用自己的一腔慈父之心,妄图让他感受丧女之痛,只为了让瑞儿能顺顺当当留在京城——这便是他深爱多年的女子!
到了这个地步,何贵妃已是黔驴技穷,她再怎么解释,听起来也无非是狡辩,唯有木然道:“臣妾有错,可诸事也只是臣妾一人所为,还望陛下秉公处置。”
只要皇帝不迁怒瑞儿,那她就还有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退一万步,就算她此生再无承欢之可能,可只要瑞儿登基,早晚她还有风光之日。
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可惜,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濒临破灭。太子原本只是静默聆听,此时才颐然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父皇,您瞧瞧此物。”
却是一方卷轴。
何苗正纳闷他怎么把舆图给带到这儿来了,就见敬献帝怫然变色,狠狠地给了何贵妃一巴掌,“混账东西!”
何贵妃承宠以来还从未受过打,不禁满心委屈,可当她看到卷轴上的字样来,便再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不过是城外一座荒宅的地形图,只不过,底下还挖有地宫,用于贮藏军械之用——太子这样忙着将天瑞撵出京城,她们自然得留有后手,若万不得已,必须走到刀兵相见那日,总不能束手就缚,总得搏一把。
只是没想到,地宫的建造俱在太子耳目监视之中,如今草创未久,便扎扎实实捅到皇帝跟前,这可与造反无异了。
何苗这会子恨不得以头抢地对李天吉表示尊敬,怪不得他始终引而不发,还以为他不关心那些银钱去向,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真等着今日爆出来,打个措手不及——如今数罪并罚,何贵妃母子恕难全身而退了。
皇帝盛怒之时,谁都不敢劝,唯有傅皇后默默上前,“陛下服丹数月,臣妾空自牵挂,心中实烦忧难言,恐您步成帝之后尘。如今罪证确凿,贵妃狼子野心,伙同二皇子阴谋起事,算计帝位,若陛下仍要包庇,那臣妾也无话可说了。”
何贵妃闻听此言,几乎晕倒,皇后想用谋反的罪名来逼死她,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死以明心志。
何贵妃几乎毫不犹豫就往廊柱上撞去,亏得侍女及时拉住,尽管如此,额头已是撞破了一个血洞,汩汩往下淌着鲜血,原本娇美的面容顿时凄厉如鬼。
她悲愤道:“有人存心冤枉臣妾,若陛下信以为真,臣妾也无言以对,可是瑞儿……他可是陛下看着长大的,难道您还信不过他忠心?要听从旁人的挑拨来赐死自家骨肉,既如此,不若臣妾先一步去了,黄泉路下再等瑞儿团聚!”
何苗不得不佩服这位娘娘的急智,到这步田地还能硬说成栽赃,果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何贵妃赌的便是一念之仁,可惜皇帝亦不是好忽悠的,虽不至于赐死亲儿,可人的疑心一旦起来,便再难消减,势不能让他在京城继续住下去了。
敬献帝沉声道:“正好月前有消息来报,沧州刺史病殁,就将此划为封地,让瑞儿择日上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