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太快走到鞋店,被放到沙发凳上时她都还意犹未尽,忘了把手收回来。
谢烬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等了几秒都没见她动,在店员善意的笑声里无奈道,“现在可以放开了。”
她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臂,余光中碰到那位眼镜片又在乱闪的导演,对她频频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真有你的。
奚言错误地解读了这个眼神,心里一惊。
导演昨天才叮嘱过她要跟谢烬假装不熟的。
要被扣工资了!
“如果不方便穿鞋子的话,可以看看我们店里这边的半拖款式,也是很舒适的。”
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客户,店员细心地从柜台抽屉里拿出创可贴递过来,被谢烬接住。亲手给她贴上时,借着角度挡住镜头,指腹轻触她的伤口。
奚言感到一阵酥痒和温热,旧的表皮组织剥脱,细嫩的皮肤迅速长平。为了不显得异常仍旧用创可贴覆盖,但伤口已经消失,完全不疼了。
她惦记着工资,硬生生憋出一句:“谢谢。”
忽然又客气起来,仿佛跟刚才恃宠而骄的不是同一个人。
谢烬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别的款式吗?”她踩着新鞋子站起来,打算再挑一双。弄脏了游曦的鞋子,她很有些过意不去,要挑一双和今天风格类似的低跟鞋带回去当作赔礼。
购物袋暂时寄放在店里,等走的时候再来拿。他们去了三层的电影院,恰好是开场前十分钟,买好爆米花和奶茶也赶得上。
找到座位后灯光骤灭,开场前还零零散散的聊天声也在片头打出字幕的瞬间平息。
太过昏暗的环境令她感到不安。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去望谢烬,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上。
离得这么近。她分明能够握住那只手,甚至还记得被握住的温度和触感是如何的令人心安。
可是背后的摄像头虎视眈眈,仿佛在无声地威胁。她丧气地收回视线,拿爆米花解压,好一会儿注意力才被引入了逐渐展开的剧情。
这是部破镜重圆主题的电影,讲了男女主角在暧昧懵懂的校园时代擦肩而过,长大成人后又在职场中相逢的情感故事,前后两个阶段的比重各占一半。
途中经历了各种波折,直到两个小时后的大结局里,两个人终于真正地互诉心意,走到了一起。
爆米花很好吃,电影还算好看。但奚言没有哭,听过卢真的观后感特意带来的纸巾也没有派上用场。
从校园时代的剧情开始,身边的观众里就传来隐约的啜泣声,似乎对主角暗恋的心绪很能感同身受。她却没有共情的感触。
心上缠绕的那缕残魂离开后,她脑海中十九年的人类生活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与之相连的情感不复存在了。
换句话说,现在她回想起曾经上过的学,暗过的恋,都是完全抽离地在看,心里没什么波动。
“感情都是这样的吗。”
散场后,她不解地问谢烬,“谈恋爱为什么要哭?既然彼此都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说出口?”
谢烬说,“大概是不想被对方知道。”
可被人喜欢明明是幸福的事。
她仍旧不解:“我就很喜欢你,也很想让你知道。”
两人议论着电影,走出商场,黄昏时分晚高峰降临,繁华街道上一片车水马龙的嘈杂声响。
谢烬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知道。”
知道她是如何“喜欢”的。知道她的喜欢有多纯粹。
所以说不出口。
在她的世界里,感情没那么复杂,爱憎的标准鲜明又统一,可以用到每一个人身上。
她毫不掩饰的亲昵会开放给每一个视为朋友的喜欢的人,等跟应眠更熟络一些,跟游曦,贺凌菲,甚至舒明洋,也会一视同仁地亲密。
谢烬至今还不明白,孟黎为什么要推荐他和奚言来参加这场游戏。
难道是要他看清这一点,不要阻拦她得到更多人的青睐?
但他想要得到的,并不是那种可以大方分出小饼干的关系。
他并非奚言想象中那样完美,心底也存在着阴暗的一面。只要想到她或许也会在另一个人的视线中脱下外衫,会缩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舍不得放手,就想直接把人拎回家关进书房,吝惜给予她更广阔的天地。
“诶,有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路灯刚刚亮起,他们避开车流,走进城市中安静的小道。奚言眼尖地瞥到敏捷的影子,狩猎的本能连同好奇心一起被勾引出来,趿着双半拖鞋都蹿得跟影子差不多快,“好像是小猫!”
“……”
谢烬拎着她的后领,阻止她往垃圾桶里冲。她还不愿意死心,蹲在路边喵喵叫了几声,居然真的把猫逗了出来。
是一只年纪尚小的流浪猫,黑白相间的奶牛花纹,瘦小但很有精神。流浪猫通常都对人类的靠近保持着敏锐和警惕,难得愿意停在她手边,弓起身体伸了个懒腰。
虽然没到能成精的地步,但也是只有灵性的小猫。
相近的族群之间血脉相连,由低到高存在着天然的引力崇拜。谢烬放出一点存在感,不动声色地替她把流浪猫引过来,看她小心地抚摸猫咪的脑袋,察觉它愿意亲近后才抱起来,看着被重力拉成猫条笑个不停,“哇,好长。”
猫果然是液体动物,揉哪里都是温温软软的,脾气还好,很乖巧地被揉。奶牛猫伸着爪子去够她垂落空中的发尾。她又改用发尾当逗猫棒,在路灯底下玩了起来。
道路旁无人经过,车水马龙也逐渐归于夜的静谧。只有头顶繁星闪烁,和摄像机共同记录这一刻。
摄制组没人舍得出声催促,谢烬耐心地看着她跟刚认识的小猫玩闹。
在这种时刻里,又总会觉得自己的私欲并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