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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子午 第6节(2 / 2)

周祈扭头看一位正上车的娘子,虽戴着帷帽,看不清真容,但就那身形也算是个美人儿了,她身后一个婢子抱着琵琶,一个婢子提着包袱,想来是去别处赴宴的。

“嘿,你这样盯着人家瞧,小心人家以身相许。”崔熠笑她。

周祈斜睨,“难道我还养不起她?”

崔熠:“……你真养得起?”

想想自己这个月剩下的薪俸,周祈抿抿嘴,熄了气焰。

难得让她吃瘪,崔熠心里愉悦,劝她:“好在你又不用真……”

那车从周祈等身旁过,迎面一个挎着食盒的小奴只顾低头数钱,抬头突见马车近前,赶忙一闪,却撞到了谢庸身上,几枚铜钱都掉了。

护卫侍从们连忙去挡,又吆喝:“乞索儿!看着些。”

小奴不过八九岁年纪,瘦黑脸,一双眼睛很是灵活,趴在地上求饶,“是奴走路不长眼,求贵人放过奴吧。”

侍从们要去拎他,却见谢少卿弯腰捡起那几枚钱,递回小奴,“以后走路看着些。”

小奴千恩万谢地接了,满嘴“贵人文曲下凡、升官发财、娶个娘子赛神仙” 的滑稽吉祥话,想是在坊里伺候客人说熟惯了。

周祈和崔熠都笑起来。

侍从们也笑了,“赶紧走吧。”

小奴笑嘻嘻地爬起来,拎上食盒一溜烟地跑了。

周祈看着那小身影,又侧头看看谢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可没有这小奴乖觉,有点愣头青,嘴也不甜,被大一些的小宦者们欺负。大约七八岁的时候,让一个小子狠揣了几脚,晚上咳了血……

“想什么呢?”

周祈扯过那小奴的话来说:“能想什么?不过是想崔少尹和谢少卿什么时候‘娶个娘子赛神仙’呗。”

崔熠每日被长公主催婚,一脸的“你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庸则似没听到一般负着手往前走。

这么顺嘴耍贱捅了他们一刀,周祈心里舒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娶新妇有什么不好的?若自己是个汉子,三间房,四亩地,一头牛,娘子娃子热炕头,不知道多开心……

三人行至管理乐籍的外教坊,教坊头目和平康坊的里正早已恭候在门外,见三人过来,赶忙行礼。

听崔熠说要找叫丹娘的,教坊头目和里正都要上前回话。两人对视一眼,里正停住。

教坊头目笑道:“确实有一个叫丹娘的,姓吴,住在南曲最靠里的一个院子里,擅琴,也能做几句曲子词。”说着把手里的乐籍册子翻到吴丹娘处,双手捧上。

侍从接过,呈给崔熠。

崔熠看了看,与谢庸、周祈轻声道,“罪臣家眷,原宜州刺史彭阳春之子媳,二十二岁。”

谢庸看向里正,“北曲呢?”

北曲住的是下等娼妓乐人,多而杂,都是散妓,教坊没有造册。里正长居此坊,对北曲熟悉。

里正上前行礼道:“北曲,某知道的有两个丹娘。一个姓邹,三十上下,擅歌,酒令行得好,住在常春院。”北曲不似南中两曲,有才情的少,这个邹丹娘算是其中很不错的。要不是长相不佳,兴许也能搬去中曲。

“还一个,姓常,十六七岁模样,去年来的,住在杨柳楼。”里正赔笑道,“至于还有没有叫这名子的——就不太好说了,某得去查查问问,北曲的人来得走得都太快了。”

“这常丹娘,擅什么?以何招徕客人?”谢庸问。

里正再赔笑道:“这倒不曾听说。年轻小娘子——这个,大约随便唱唱、舞舞,都是好的。”

谢庸点头。

周祈道:“走吧?先去这常丹娘处。”

谢庸点头,崔熠跟上,里正和教坊头目在前引路。

走了一会儿,崔熠到底忍不住,轻声问周祈:“为何不是南区吴丹娘,我懂,那赵大,一个小商贩,进不得南区的门,入不了曾经高门女子的眼。可为何不是邹丹娘呢?”

周祈笑着看看他,从前便知道小崔可爱,但不知道这么可爱……

崔熠抿嘴,用眼神要挟她“你说不说”。

“男人嘛,找小娘子,会不会唱曲作诗行酒令有什么打紧?什么都不如年轻的——”周祈以手掩嘴,轻咳一声,“皮肉重要。”

崔熠皱眉,想了想,不敢苟同的样子。

谢庸则严肃地回头看她一眼。

周祈也看他,不是……我不就说了句实话吗?你让二十岁的小郎君们选,他们会选刚及笄的小娘子,让八十的老叟选,他们还选刚及笄的小娘子。在这一点上,郎君们还是很专情的。

难道你们觉得年轻美丽的皮相不那么重要?周祈想了想,觉得有些明白了。崔熠,不用说,贵胄子弟,谢少卿,就这瞎讲究的德行,想来也出自高门,都是从小见过不少美人的。见得多,便觉得年轻貌美不算什么,总要于皮相外再有点什么才好,看不上这种单纯爱年轻漂亮皮肉的。就类似吃惯了八珍美食的,不明白为何有人见了大肉片子馋得流口水一样。

想至此,周祈突然有些想吃崇仁坊刘家米粉蒸肉了。最近太穷,成天吃公厨,嘴里淡出鸟来。公厨的那帮庖厨也是本事,不管什么鱼肉菜蔬,烹出的都是一个味道……

说话间,已经行至杨柳楼。

进了院子,周祈四处打量,这里虽不似南曲中曲那般雅致,倒也干净,还带着些家常的亲切。

二楼一个小娘子凭栏而立,突然她手里的罗帕落下,飘过谢庸的头、崔熠的肩,被周祈一把接住。

周祈仰起头对那小娘子一笑,小娘子大概从没被一个女子调戏过,张张嘴,没说什么,只神色不太自然地一笑,转身走了。

崔熠笑话周祈,“枉你还是长安城里混的,窗下掉撑窗的叉杆,栏下丢手里的帕子,走路掉随身香囊荷包,这种八百年不变的伎俩都识不破……”

周祈:“……你怎么这么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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