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又正经了脸:“不过,那青龙坊里正如何当时没提到有这样一个人?因其身份,觉得不可能?刻意为其隐藏?或者这个人与张氏来往得极隐秘,里正不知道?”
谢庸、崔熠都点头,如今一切都还是推断,有些疑点或许只能等到审结的时候才能知道。
外面一阵说话声,声音颇大,传到院子里来。
“求求你们,让我见一见贵人吧。”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求见贵人?此重案要地,不得擅入。鸡毛蒜皮的事去找坊丁里正吧。”
“与我同住的柳娘不见了。她从晨间出门,到如今快日暮了,还没回去。她那孩子还小,饿得只嗷嗷哭……”
听她说“同住”,女子在一起同住的,能是什么人……衙差皱着眉看这女子,刚才不觉得,现在却看她满身风尘气,谁个良家女子这个时候就露一片胸脯子?与她同住的自然也是暗娼妓子之流。一个娼女一天不归算什么事?衙差正待赶她走,却听身后门声,谢少卿几位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有人不见了?莫怕,细细说来。”谢庸道。
女子赶忙上前跪下。
“奴与柳娘、薇娘一起租住在旁边通善坊里蒲公家后院。晨间柳娘出门,”女子看一眼谢庸等,“她孩子还小,夜里不行,白天也让孩子缠磨着,便常在晨间趁着孩子睡觉时出去兜揽。她惦记着孩子,一般到巳时就回来了,最晚也不会超过午时。可今日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没回来。”
“我出去寻她,有个小孩说见过她与一个高大男人说话,再问就不知道别的了。”女子磕头,“她不是那等会扔下孩子跟人跑了的狠心娘。她,她许是出事了。求贵人帮着寻一寻。”
谢庸与周祈都神色微变,两人互视一眼,崔熠也皱起眉。
“我们知道了,会去寻她。”谢庸温声道。
女子赶忙道谢,行礼走了。女子其实有些犹疑,那贵人都没问柳娘长什么样儿,也没问旁的,如何去找?莫不是敷衍自己?但想起刚才那贵人说话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再说,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贵人何必敷衍?直接打发走就是了。
谢庸、崔熠、周祈走进院内。
“我们或许错了,那凶犯杀人分尸不是与张氏、佟三有什么爱恨情仇的纠葛,他是觉得自己在‘清理污秽’。一个招蜂引蝶的寡妇,一个行为不端的无赖,还有今天失踪的暗娼,都不是正经老实良民。”谢庸道,“他把人都埋在花树下,或许用意便在此,他觉得像他们这样的‘污秽渣滓’,也只适合当肥料。”
崔熠睁大眼睛。
周祈道:“这也解释清了,为何青龙坊里正当初没提到有这么一个人与张氏有牵连,因为本来就没有牵连。”
“一个衙差或者禁军,怎么突然清理起‘污秽’来?莫不是因这些人被上官责罚了?”崔熠疑惑。
谢庸点头:“有此可能。亦可能有别的变故,周将军前面说此人恨张氏多过恨佟三,这变故或许与其家中女子有关。”
又过一刻,东南十四坊里正终于在这荒宅前聚齐。谢庸把这要找的人说了。
听完他的话,昌乐坊里正神色大变,喃喃道:“这,这恐怕是本坊的坊丁齐大郎。”
崔熠皱眉看他:“坊丁?”
昌乐坊里正赶忙叉手道:“他原先是县里的衙差,去岁十月间,因醉了酒打了几个无赖汉,把人打残了,便退了下来。他功夫格外好,本坊当时正缺一个坊丁,便把他补了进去,县令怜他人才,也批了。他身材高大,人也精明,平日间说话做事都颇可靠,我也算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竟是这样的人吗?”老里正有些难以相信。
“除此之外,他家可有变故?他的妻子如何?”谢庸问。
“去年冬天,他娘子跟人跑了。他阿耶前两年就没了,他没有孩子。”
“就是他!他今天白天不当值?”周祈问。
“他今天值夜。”
周祈带人朝昌乐坊奔去,谢庸、崔熠紧随其后。
经过昌乐坊对面的通善坊时,周祈分出一半人手去里面找荒宅弃尸,“小心!那齐大兴许还在,他功夫不错。”按时间估算,他应该已经分完尸离开了荒宅,极可能已经回家了,但是也说不准——坊丁们昼夜交接班是在起更的时候,到现下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他还有大把时间慢慢收尾。
然而周祈却扑了空,昌乐坊齐大郎家没人。
齐家三间土屋,里面很是脏污,如那佟三家一样,地上扔着许多酒坛子。
长安城第一声暮鼓敲响。
破屋中,女子还在哭求:“我不是那种女子,我是不得已的。我死了,我的孩子就没娘了,求求你了……”
第67章 捉拿人犯
周祈又亲自带人扑去昌乐坊中一所左右邻居俱远的荒宅, 没有任何异状, 搜找坊内其他荒宅的及搜找通善坊的也陆续回报,并未发现埋尸之处,也未发现齐大郎。
所以齐大郎带着柳娘去了哪里?周祈手放在腰间挎着的横刀上,用鼻子重重地呼口气,皱着眉看谢庸,又看崔熠。
昌乐坊老里正也赶了过来。
“敢问里正,你只说了这齐大郎之父、之妻的事, 他母亲呢?”谢庸突然问。
“那是个不守妇道的,”老里正摇头,“嫌弃他阿耶穷, 又爱喝酒,十四五年前与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跑了。”
谢庸微皱眉头, 话速突然快了起来:“他的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跟个叫净慧的游方和尚学的。这净慧和尚是个好人,也是个能耐人, 功夫好, 教给这附近几坊的孩子们认字、习武,又讲得好经文。我还记得他来坊里讲经呢……”
“什么经?”
老里正不明白为何这位大理寺少卿会纠问讲的什么经,眯着眼想了想,“最常讲的是《维摩诘经》。”
“这和尚住在哪里?”
“早走了,他是远道来的和尚,仰慕旁边进昌坊大慈恩寺里众多佛经佛迹,才在长安逗留了七八年。可慈恩寺住不开那么些游方僧人,这净慧和尚就住在曲江坊林子里一处小庙。那时候那小庙香火就不旺盛, 有那么三两个和尚,如今这庙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谢庸对周祈、崔熠道:“走!去这小庙。柳娘有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