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熠想起清德伸手给自己等人看,当时只觉得穷乡僻野一个道士,竟然长了一双东西市大掌柜的手,却是没注意此节……
“且清德的道袍衣袖格外宽大,腕部收口儿却又格外小。见到那醮坛上的箭痕,自然便会怀疑他。”
崔熠看看谢庸,又看另一侧的周祈:“你们怎么总能想到一处去?”
谢庸嘴角带着一丝笑,亦看向周祈。
周祈否认:“我哪是那种细致人?且想不了那么多。是谢少卿冲我使眼色,我听命行事而已。”
崔熠看着她。
周祈点头,“真的!”
崔熠扭头看谢庸,谢庸一脸淡然。
想不到老谢这样的脸,还能用眉眼说这般复杂的话,关键阿周还能懂……怎么这么玄呢?
崔熠略觉忧伤,明明是自己先认识老谢,也明明是自己先认识阿周,怎么他们就这般默契呢?只隔着一个墙头儿,时常混在一块儿的缘故?崔熠想了想,一定是了。可惜自己没法儿独居,不然也去开化坊买个宅子,与他们做邻居去……
确实如谢庸推测的,清仁的尸体在后山脚下一片杂树丛中被找到。他们找到时,还有两只似猫又似狐的东西正在撕扯啃咬,见人来了,这两只兽滋溜钻进了林子。
清仁的尸身极是恐怖,皮肉尽是青紫色,血迹乌黑,脸上、身上被咬得血肉模糊一片。
敬诚等都被其师的惨状惊住了。
谢庸蹲下,罗启给他用火把照亮儿。
虽然尸体被破坏得极厉害,但还是能看到清仁前胸有很深的两个箭痕,脖颈间亦有一个。
谢庸拿出清德的箭筒,取出一支箭,比一比,确实是这个所致。这箭是七星箭筒,可同时发七支箭,另三支估计也射空了,或许坛上还有没发现的射痕。
崔熠颇有两分感慨看向清德:“同门师兄弟多年,他竟然连埋都不埋一下,任他尸首被山间野兽糟蹋……”
“清德道长或许是有意为之。若我们晚来上一阵子,这些袖箭伤口都被啃没了,此案或许便可以赖给狐狸们了。清德道长把那丸药抹在其伤口上,用意便在此吧?”谢庸淡淡地道。
变故陡生!
清虚拔刀砍向清德,“师父也是你杀的!是不是!”
看押清德的的卢本只防备清仁的弟子会动手,想不到动手的是旁边颇沉默老实的清虚,赶忙举剑来挡。
清虚的刀擦着清德的肩膀而下,道袍破了,露出里面的甲衣。
见清虚刀法凌厉,周祈等从尸体旁跳起奔去帮忙。
清虚变招,那刀挥向清德的腿,的卢用剑去格,那刀到底还是砍破了清德腿上的皮肉。
“啊——啊——”清德叫声惨厉,倒了下去。
不只才奔过来的周祈、谢庸等愣住了,便是刚才还在砍砍杀杀的清虚都提着刀愣住了。
清德的伤口流出黑血,很快,他的脸也青紫起来。
“二师兄——”清虚嘴唇微抖。
绝影缴了他手里的刀,清虚没有反抗。
谢庸轻轻拿起清德腰间悬的荷包,荷包已经被砍破了,露出里面碎了的瓷瓶,是清仁装丹药的瓷瓶。
过了片刻,看看满面青紫流着黑血的清德,又看看同样浑身青紫流着黑血死相更凄惨的清仁,崔熠叹口气:“这便是天道轮回吧。”
众人砍木做架,抬了两具尸首回去。
清德的弟子们到底不像其师那样硬气,很快便招认了醮坛上的事。
“真的是师伯先要害我们师父的。我们在醮坛上等了片刻,便见师伯走上坛来,我们与师父一起迎下去。突然地上有蛇虫游动,师伯竟然放蛇来咬我们,师父不得已才发了袖箭。”
“师伯中招,死在醮坛上。师父说这种事说不清,师父和我抬了尸首进山,留下敬修清理打扫醮坛。我们把师伯的尸体放在这里,又撒了他的药丸在伤口上,以伪装是中毒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玦:“玦,钩弦也。”大概相当于扳指。
第92章 湖边谈心
对于玄阳真人之死, 清德的弟子们都矢口否认:“师父怎么会对师祖不利。师父对师祖很孝顺, 师祖对师父也好。有一回师祖喝醉了,我们与师父一同服侍他,师祖确实说过让师父继任的话。”
“师父杀师祖没有好处。师祖没了,又没留下准话儿,那观里就该着大师伯当家了,那我们师父就艰难了。”
对于那条蛇的下落,敬信则道:“师父匆忙间扳动机括射出袖箭, 师伯倒地,我们再寻这蛇已是不见了。师父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大师伯逼得……”
如清德一样, 他的弟子们也都长了一副好口齿。
从山里回来,谢庸、崔熠、周祈连夜搜查了清德、清仁的屋子, 讯问了他们的弟子。
清仁的弟子则讷言一些,只说师父与师祖师徒三十载, 断然不是弑师的人, 对其师试图杀清德之事,却说不出什么,毕竟有那字条在,还有那蛇……
站在那养蛇的坛子前,谢庸扭头看敬诚:“那蛇平时都是令师自己伺候吗?”
敬诚道:“是。师父喜欢这个,我们……”
谢庸理解地点点头。
敬诚俊秀斯文的脸微微垂着,带着些悲伤和惶惶。
“道长跟在令师身边几年了?”
“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