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珧,一路平安。”
“嗯,娘也要保重。”
“我就知道她不会做那些事……你居然是媱君的儿子……”掌门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斐珧,此时幻术失效,他确实和媱君长得极其相似。
荆婉容闻言也观察了一番,可惜她并不是春时宗的弟子,斐珧在她眼中没什么变化。当时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确认他与媱娘有关系了。
濯丽泽失语地怔怔盯着他看。
“所以媱君是无辜的?真正叛宗入魔的是……”弟子的纷纷议论声在她身后响起。
“濯丽泽,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掌门带着不忍询问道。这么多年,他确实也知道她为了宗门付出了多少……
也正是如此,她定下的那些规矩,在她自己打破时,才显得如此荒唐。
“就算是忆珠,也不能保证没有虚假。”濯丽泽强作镇定。
“还有身上带了花痴的证人。”斐珧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般,一只信鸽衔着留影石飞来,放在掌门的桌前。以往这种外宗的通讯都要输入灵力才能接通,可是这次却像掐好了时机一样,刚放下石头,丹熙熙的声音就响遍全场。
“春时宗的诸位,多有叨扰。我意寂宗今日发现贵宗的濯前辈与我宗掌门勾结隐为宗,使用合欢宗秘术花痴残害弟子,希望贵宗能重视此事,从重处理。”
春时宗的掌门和一些弟子都见过丹熙熙,知道她是意寂宗掌门身边一把手。荆婉容扶额,她就知道丹熙熙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台下人面面相觑,花痴,这个名字实在太古老。这种已经失传的合欢宗秘术,濯前辈从不准他们研习使用,甚至掌门都亲口承认过他不会。放眼整个春时宗,会此术的就只有……濯前辈了。
濯丽泽忽然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她施施然站起来:“不用让所谓人证出场了,我认罪。”
掌门一时语塞:“那你……”
濯丽泽打断他的话:“阵法很好,可惜……对魔修不管用!”
说完,她浑身灵气逆流,硬生生冲开了阵法压制!
反噬的痛楚让她唇边溢出鲜血,濯丽泽忍着痛,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魔气,撕开一道转移符咒。
掌门不可能放任她逃跑,立刻运转灵力攻上去。
濯丽泽反应很快,释放出威压,瞬间让他动弹不得:“别还手,否则魔气会伤到你,影响修炼根基。”即使是被揭穿,她也在为春时宗着想,要是掌门受伤,宗内也会有一番动荡。
她一脚踏进时空裂缝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斐珧。那双与媱君相似的眼睛中没有什么情绪,直直地盯着她看。
真可惜,这般天赋,若是为她春时宗所用……她闪进时空裂缝中,心中无比清楚接下来那边会是什么情况。
濯丽泽消失之后,台下的弟子才从刚刚那肆虐横行的魔气中缓过来。
荆婉容捂着心口喘气,这就是强者的实力吗……太令人窒息了。
方才开始就一直持续的小雨愈下愈大,已经淋得她有点不适了。
斐珧的事情,应该到此就做完了吧?她抬头,却发现春时宗掌门和弟子的神色有些奇怪,斐珧也还站在台上没有下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审判一般。
掌门经历刚刚那一下,有些虚弱地开口:“所以,斐珧……你童年和媱君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
“嗯,在妓院。”斐珧咬字清晰地说出那两个字,台下弟子有的捂住了耳朵。
他视线扫过每个人的脸,他们的脸上,是他以前最熟悉不过的表情。怜悯、怀疑、玩味,外加一些轻蔑和不解。
“媱君虽然是被迫,可是她儿子……”
“其实以前就觉得斐师兄有点……”
在进宗的那一刻,在了解宗内风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会迎来今日了。不管怎样,他都会输得一塌糊涂。
母亲,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一辈子想要回来的师门。这里好像并不欢迎我们这样的存在。
掌门神色颇有些扭曲:“但是,大会上使用媚术,该罚的还是要罚。不过,考虑到你是为母昭雪,惩罚会减……”
“我没有使用媚术。”他轻佻地回答,“是各位太久没见识过媚术了,才会把一瞬间的惊艳失神归近媚术的范畴里。”
“……”掌门一愣,他确实不了解媚术,毕竟濯丽泽对此限制严格,“抱歉,此事还要请精通媚术的前辈来裁定。那么,关于宗门补偿媱君一事,你可以选……”
“不用了。”斐珧忽然笑了,“我自请离开春时宗。”
他会来这里,本来也只是为了给媱娘昭雪而已。如今事情已了,他也没了留下去的理由。
“你……真的想好了?”掌门脸上有惊讶,有不忍,但却没有挽留。他也清楚继续留在春时宗,斐珧要面对什么。
“嗯。”斐珧孤零零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弟子们。倾盆大雨浇在他身上,他脸上却带着解脱般的笑容,明明是毫无弦外之音的表情,却无端勾人,荆婉容根本不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有的人,或许生来就是诳时惑众、勾魂摄魄的。
她身旁,有弟子喃喃道:“我们刚刚是不是又中了他的媚术啊……”
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拍打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嘈杂声响。
斐珧独自走在竹林里,只要出了此处,他就与春时宗再无瓜葛了。
临走前,他也从其他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舍。只是,彼此的道路终究是不同的,春时宗容不下他这样的存在。
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孑然一身,这就是低贱之物最终的结局了吧。
在宗内时的热闹,现在反衬出他身边的冷清。
眼角忽然捕捉到竹林外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是在等着谁。
荆婉容听到脚步声,回头,正好与斐珧对视。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衣物,她睁大眼睛:“怎么不用灵力遮一下雨?”
湿发一绺一绺地黏在他光洁的脸庞上,还有被贴在身上的衣物勾勒出的身材线条……看着真是可怜又诱惑。
斐珧淡淡道:“荆道友请回吧。我心愿已结,也感谢你将那匣子打开。今日之事,让荆道友见笑了。”
若她是特意等着来落井下石的话……也无所谓。
“斐珧,忆珠里那个死掉的男人是我爹。”
他第一次听她提到两人父辈间难堪的过往:“是么。荆道友如有不满,对着我发泄便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荆婉容有点抓狂,真诚道,“斐珧,你有地方去吗?没有的话,跟我一起回醉春楼吧。”
斐珧不说话,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荆婉容从储物袋里找出灯会时二人买的面具,踮脚挂在他脸上:“没人会认出你的。”
“大人,为什么要这样?”斐珧的声音从面具底下闷闷地传出来。
“你跟我回了醉春楼,先把我身上媚术解了。”她安排道。
“媚术?”
“你上次下的还没解吧?真是疯了,我莫名其妙花了几乎全部身家买下你,陪着你过来,差点被你掐死也没想着离开,现在居然还想带你一起走,怎么看都是媚术搞的鬼。”荆婉容想起来就觉得离奇。
“可是……”斐珧眨眨眼,“我只有花魁游街那晚对你下了一小会儿媚术,离开之前就解开了。”
荆婉容忽然意识到什么,脸瞬间变得通红,而后又煞白一片。
“哎?”
“对于大人来说,这算是相当热切的告白呢。”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