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着栏杆,身体残破不堪,一身白皙的皮肤在血和周围魔气的衬托下发着光一般。尽管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姿态也没有半点弯曲,墨发高束在脑后倾泻而下,整个人就如那把成吾剑一样刚直而不可侵犯。
她和他果然是不同的。
荆婉容盯着晏从云,想起自己上一次这样看他,还是在意寂宗的时候。那时春光明媚,两人一起去了后山,她隔着层层枝叶看碎光照在他身上,一边觉得惊艳,一边又觉得总盯着不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谁知道自己再一次这样看他时,两个人都已经在冰冷阴暗的地牢深处了。
而现在,他任由自己的伤发展到这种态势,以后必定会落下病根;自己吸收了那么多魔气,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往单纯的修炼状态了。
她深深意识到二人以前在意寂宗相处的那些日子,是平凡的、宝贵的、不可能再拥有的时光。
“小师弟……”荆婉容沙哑开口,想活跃气氛,“你现在都不说你想聊什么呢。”
“……大师姐,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晏从云动了动,“除了……那些以外。”
他没说出那几个字,但荆婉容知道他要自己别说性事方面的。
“你在我眼中,是极具天赋的、勤学苦练的剑修,也是备受众人宠爱的小师弟。”荆婉容隔着栏杆抚摸他的发尾,“第一次见面,你跟我撒娇的时候,虽然知道是心魔的作用让你混乱了,但还是觉得很受用。”
“觉得你失去了晏家很可怜,想关爱你;另一方面,看到你一来就获得宗内那么多人的关注和喜爱,我可能感到……嫉妒了。”荆婉容自嘲地笑,“但是,看到你只对我好,那些情绪就算不上什么了。”
宗内很少有人把她当做大师姐,她本来也自认当的不够格。可是晏从云没有因为两人之间悬殊的修为差距而不尊重自己,就算两个人早越过了线,他也始终对她存着一对份师姐的敬重。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能让她确认自己在宗内地位的东西。
“大师姐……”晏从云轻触她摸自己发的手,“我看到你的记忆后,就一直想要你过得更幸福。不是傲慢地怜悯你的苦难,而是一种我也不明白的感情。我之前一直待在晏家,偶尔出去游历也是有人保护。所以……”
“你应该算是我第一个主动深交的人……”他脸又红了一点。
荆婉容看着他。晏从云确实只是个半大少年,即使剑术高超,他的心也只能装下复仇一件事,甚至眼里也只能看见自己。因为她是他失去父母、进宗之后,第一个产生交集的人。
因此,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无比的真诚。
连“爱”都不能确定,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好。
“不过你对我似乎没有多深的感情……我去隐为宗的时候便没有和你道别。怕你留我,也怕你不留我。”他眼中逐渐起了水雾,“而且你说你养了灵宠,我也不担心我走了之后你会孤单了。”
“你傻瓜吗……”荆婉容听不下去了。
“因为你是我的师姐,我们还结了发……我们应该要这样互相关心的。”
荆婉容语塞。
同门师姐弟的情谊,初次认识的友谊,翻云覆雨时的爱意。
她面对着这样真挚的、纯洁的、温暖的感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怔怔地落下泪来。
“大师姐,我这样大概是不能再回意寂宗了。”晏从云垂下眼淡淡道,“地牢里的禁制只要炼虚期就能解开,我虽然在化神后期,但这样的身体是没办法在这里进阶的。只要你能进阶的话……”
荆婉容现在在化神中期,但一般来说突破炼虚期的瓶颈,至少需要几年。
除非是魔修。
“我把我的一部分修为给你,这样你能进阶得更快。”
“不行,你给了我的话,自己不就……”荆婉容说到一半止住了。
她看见晏从云毫无求生欲的眼眸,不忍道:“我一定会把你也带出去的……不要想着死。”
“嗯。”晏从云低低地应了声,随后是久久的沉默。
荆婉容自知自己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如果她没办法进阶,两个人都会死,客观来看还不如他把修为给她分一点。
元修文说过,他帮她把体内灵力暂时压住了,到了该进阶的时候自然会进阶。
可是什么才是该进阶的时候?
荆婉容想着,忽然碰到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她把手探进去,里面几个圆滚滚的瓷瓶便迎了上来。
瓶身还是暖的,因为元修文刚给她,她就赶紧收好了。那点来自自己“父亲”关爱的温度,此刻变得烫手无比。
如果小师弟没说错,想要变强确实是她本身的执念的话……
荆婉容面无表情地把丹药全倒出来。
她没试过嗑药进阶,以前是修为太低嗑药作用不大,后来是进阶太快没必要。
元修文说得对,要学会放弃。那些虚无的东西,干脆都成为自己的养分好了。
她闭着眼,一口气吞下了所有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