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那边的水榭,沈恙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问道:“丹徒那边怎样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布置好了,包括……”
钟恒比了比自己的右边手臂。
沈恙点点头,“右臂没了就好。”
外头的取哥儿,破天荒地跟着一群小孩子出去钓鱼,动作有些笨拙,不过他人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第一条鱼,就是取哥儿钓上来的,很多小孩子都围到了他的身边,艳羡地看着。
小鱼儿就在岸上跳着,白肚皮翻出来,鱼鳞在阳光下头闪烁着水光,离岸的鱼活不了多久,因为没有水,因为这大日头。
顾怀袖那边瞧见了,也只是看着。
一群小孩子围着这一条鱼叽叽喳喳地说话,眼看着鱼儿就不怎么挣扎了。
沈取这时候却站起来,双手将鱼抓着,又放回了湖里。
小孩子们都愣住了:“取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对啊,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诶……”
“就是就是,干什么放回去啊!”小胖子皱着眉,“拿回去炖了吃多好?”
“他爹是个恶人,他却是个菩萨心肠不成?”
“哼,假惺惺。”
……
取哥儿听了,却没什么动作,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又坐了回去,重新钓鱼了。
这边的小孩子们虽觉得取哥儿跟他爹一样脑子有毛病,可也不敢多说什么,还是各自回去钓自己的鱼儿。
青黛她们这边看见了,却道:“看不出这一位小公子倒是心善的……”
顾怀袖一下就笑出了声:“沈恙怎么可能有心善的儿子?你们两个丫头看错了……那不是善心,那是生杀予夺之大权。”
青黛画眉齐齐愣住了,就是一旁的刘氏也觉得顾怀袖这话莫名其妙。
唯有顾怀袖还记得,那小孩儿将鱼儿放回去时候那种微笑,不也与沈恙如出一辙吗?
“在把濒死的鱼儿放回去的时候,他就是手里拿着生死簿的阎王爷……”
想要那鱼儿死,那鱼儿就死;想要那鱼儿活,鱼儿就活。
如此而已,没有什么善心肠不善心肠的说法。
刘氏被她吓住了,只摇手道:“不过是小孩子,怎的这样说?都是你看岔了吧?”
顾怀袖知道刘氏他们忌讳这些词,也不说了,只道:“瞧着他把鱼儿放回去那时候,却是极为可爱的。”
不过真说起来,胖哥儿这方面却似乎有些比不上取哥儿了,到底沈恙的儿子是更要剔透一些。
可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有时候是“聪明累”,有时候是“大智若愚”。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罗玄闻,自打丹徒那一日之后就没了消息,还不知道张廷玉那边皇帝什么时候去苏州,还要重新经过丹徒,考验宋荦的时候也到了。
这一日,孩子们在外面钓了很久的鱼,有沈恙那边的丫鬟给打着伞,倒是也没怎么晒着。
只有胖哥儿满园子地跑,丫鬟都没他快,满头满脸都是汗。
他自个儿钓不到鱼,不像别人一样沉得住气,坐不了一会儿就要拿出鱼竿来看,所以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不过这一日下来,他却偏偏是收获最丰的一个。
这小子鬼机灵,自己没钓着鱼,就去旁人那里卖可怜,从这里要一条,那里要一条,等到众人说着要走的时候,他一个人将满桶的鱼搂在怀里,得意洋洋,旁边孩子们的脸都绿了。
顾怀袖一见差点笑弯腰,让他把鱼儿都倒回水里去,他却说要回去拿给小石方做鱼汤。
他娘,却唯有无言了。
刘氏却觉得小子有意思,只道:“不过是荷塘里几只鱼儿,小孩子心性,让他带回去吧。”
最后,胖哥儿就抱着一桶鱼一路出了园子。
不过在圆门口准备着上马车的时候,顾怀袖就看见了沈恙。
来的时候他们坐的是轿子,回去的时候却换了马车,那一名妇人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这边沈恙刚刚出来,身边跟着取哥儿,钟恒还在后面两步,李卫从车上跳下来,正想过来一同打招呼。
一旁道上忽然走过来一个化缘的老僧,一见了沈恙皱眉,再一见他身边那取哥儿,眉头皱得更紧,只上来对着沈恙打了个稽首:“沈施主,听闻您在丹徒杀孽甚重,瞧着小公子面色恹恹,疾病缠身,乃是父业子报。因果报应,循环不爽,沈施主若是执迷不悟——”
“哪里来的疯僧!给爷棍棒打到一边去!”
沈恙哪里来的好脾气听着他说完,一抬脚就踹到那老僧的身上。
两边都是他手底下的人,这会儿一拥而上,直接将疯僧拉到一边去,也是用脚踹。
园门口顾怀袖见了,只皱了皱眉,却没注意那老和尚如何,她只是听见了一句“在丹徒杀孽甚重”,沈恙跟罗玄闻在丹徒到底做了什么?
这件事,她一直不知道。
眉头微微拢了起来,顾怀袖就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