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兄来了!”
“快快快,快让路!”
“史无前例的九名半啊!”
“是啊……”
范琇一路从人群之中穿过,杏榜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了不知道多少人,见到范琇来人人都让路。
天色已经很暗了,墙上的字迹依稀可见。
范琇先扫了一眼杏榜,自己的名字果然放在了第九名第十名之间,杏榜一出不能揭了重写,今年的情况又很特殊,所以李光地老狐狸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也顺便给范琇长长脸,直接将他的名字给放到了第九名第十名之间,依着张廷玉今日写在驳斥之中的话,这范琇的文章能在第九与第十之间。
可以说,李光地这是成全了张廷玉,又成全了范琇。
怕是大清朝,永远不会再出第二个“会试九名半”了。
见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范琇几乎要哭出声来。
可他随后就看向了旁边的字迹。
驳丙戌科会试……
范琇一路看下来,也没有注意到这人的字迹如何,因为整个人已经被文章之中头头是道的论述,给吸引了心神。
他甚至看得叫了一声“好”!
待得看完,范琇只觉得此人高才,犹在张廷玉之上,他的答卷能得这样的两个人评下,是何等之幸运?
如此荡气回肠一篇驳斥,看得范琇心神激荡不已,他顺着一眼扫下去,所有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了。
臣张廷玉为范公琇驳。
这……
这是什么意思?
范琇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甚至不信邪地抬眼看了看整个驳斥文章的抬头,的的确确是“驳丙戌科会试总裁官张公廷玉批范公琇卷书”,再一看落款,也的的确确是“臣张廷玉为范公琇驳”!
也就是说,这个为他作拨文的人,也是张廷玉!
这人简直……
自己驳斥自己的文章,还能让人觉得……
范琇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久久站在这一面杏榜墙下,根本动都动不了。
彭维新等人自然也觉得张廷玉这事情做得实在是太不厚道,这不是整人呢吗?
不少人刚开始是看不到落款的,毕竟长长的一篇,从墙这头写到墙那头,等到看完的时候完全沉浸在文章的论述之中,觉得范琇的文章的确能够评回杏榜之上,可接下来就是迎头一个痛击!
作驳文的还是他张廷玉!
太不要脸,真的太不要脸!
能轻而易举写一篇文章将范琇的答卷落掉,也能信手拈来一样再一篇文章,把范琇给捧起来,如此才高于世,最后却又肯怜惜范琇之才,做事威风八面之余,终究没有欺人太甚,给了范琇一条活路。
这才是恩威并施……
张廷玉能把你落下去,也能把你捧起来。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他才华心机都比你深重罢了。
众人去叫范琇,范琇却依旧站着不动。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他才回了客栈,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儿却不用走了。
现在人人都叫他“范九半”,这绰号一传十十传百,转眼之间已经遍京城。
当初与八爷的人接触的时候,范琇收了不少的东西,这会儿他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起身来,将所有的东西包起来,叫了店小二,请他跑个腿,将这些东西全部扔给他,“送到八贝勒爷府上便是。”
当初求着八爷办事,他不肯,这会儿张廷玉自己把范琇给捧回来,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了。
若是要投靠个人,朝中好办事,一个八爷算什么?
他如今已完全为张廷玉之才所折服,哪里还敢再骂张廷玉一句?
范琇一夜睡不着,想着去张廷玉府上拜访,终究又觉得冒昧,想着自己当初骂张老先生的字字句句,都羞愧不已。
范琇成为杏榜之上独一无二的九名半,声望顺时越过会元施云锦。
次日里会试同年们宴会,范琇自然也到了,施云锦见了范琇,自然不大高兴。可大家毕竟是同年,只拱手恭喜他。
范琇自然应了,也知道施云锦这个会元,今年太憋屈。
范琇之名高,全仰仗张廷玉这么闹了一回,不高也不行。
众人正要落座,范琇忐忑地问了一句:“今日宴会,不知考官们可要来?”
话音刚落,门口已经叫了一声落轿,接着就有几个身穿着便服的官员出来了,张廷玉来得比较晚,轿子在后面,众人等着他上前来了,才敢进入酒楼。
众人一见了张廷玉,齐齐弯身下拜:“学生们见过老先生。”
张廷玉手里捏了把折扇,随手一扬便道:“都起吧,也没穿官服,大家都是读书人。”
天下读书人是一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