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了那么一点罢了,这件事,还要四爷自己才清楚。即便他是清白,又怎么会刚好跟东珠儿郡主的事情凑到一起?既然能牵扯到他,他便不是绝对清白……皇家有几个清白的?”
言语之间,是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和颇为看不起了。
顾怀袖是又好气又好笑,却道:“你自管办你的差,四爷这边的事情终究与你无关。”
她是不想张廷玉牵连进来,张廷玉似乎也清楚,更不插手她在四爷那边的事情。
年末,张府这边总算是热闹地过了一回,只是张若霭那一天之后来找过张廷玉以后,似乎就沉默了许多。往常读圣贤书也知道父亲的世界不简单,可当活生生的人命官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皇宫朝堂的世界,就这样张牙舞爪地朝着他露出了狰狞的冰山一角。
鲜活的人命,草原上美丽的姑娘,说没就没了,除了归葬之外,对四爷也不过只有那样的惩罚。
事情真相如何已经不得而知,父亲似乎也不清楚。
张若霭听他父亲说,兴许他娘知道,可他娘不一定告诉他。
一直在正月廿三的时候,顾怀袖都是不知道的。
还没过年,朝廷里就有人开始弹劾四爷手底下的人了,连着好几天,一个接着一个,四爷不得出府,王公大臣们更不许去见,外头的事情是真的已经顾不上了。
若在这种关键时刻倒下去,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八爷党或者十四爷哪个上位,对顾怀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已经是四爷的奴才了,继续跟下去,下场兴许不知,可总比当三姓家奴来得好。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
顾怀袖整理了最近被弹劾的名单,叫人去齐云斋送了信,京中堪用的胤禛心腹,以隆科多为首,外面还有田文镜跟年羹尧,其余大小官员名册,倒有大半在顾怀袖手中。
八爷党敢弹劾,势必是手里握了一条线,知道这里面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顾怀袖将这些被弹劾人的名字给圈出来,却发现这些人多是四爷门下的满人,都是明面上的棋。
毕竟四爷四十八年的时候便成了旗主,统领镶白旗,镶白旗下每个人都是他门下的奴才,年羹尧便是四爷门下的奴才,只是因为年沉鱼成了雍亲王侧福晋,这才抬旗入了汉军镶红旗。
这些被弹劾的人,有京城的,也有地方的,都是众所周知的四爷门下奴才,一看便知。
好在弹劾的人都不是水面下的暗棋,顾怀袖略微放心了一些,知道四爷那边肯定也在部署,可到底没有他们外面的人行事方便。
她掐了一条线出来,分析着这里面每个官员的利害关系,又将其余的十多个大小官员的名字给掐了出来,重新整理了一份名单。
正月十三上午,顾怀袖借口裁衣裳出去了,后院里等着的便是如今理藩院隆科多。
隆科多见着了顾怀袖,还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早年顾怀袖这刁妇痛打他小妾李四儿,只把李四儿吓得魂飞魄散,真要是论起来,仇怨还大着呢。
真要论起来,顾怀袖给四爷办事的资历还老得多,隆科多这会儿只能跟她见礼:“张二夫人今日来是……”
“这大概是八爷那边手里握着的人,你让四爷手底下这一批属于清流的案子,明日早朝参劾了他们……”
顾怀袖只将名册往石桌上面一放,把赤笔圈起来的几个名字给隆科多看,又翻了后面四爷几步暗棋的名字,她看着隆科多,见隆科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道:“怎么了?”
怎么了?
隆科多才是无语了。
夫人您谁啊?
到底谁才是四爷的心腹?
隆科多跟顾怀袖有仇,这会儿颇看不惯她,只道:“这些事情四爷同意吗?”
“既然你担心四爷不同意,不如你去雍亲王府问问?”顾怀袖似笑非笑。
隆科多噎住,现在谁敢接近雍亲王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近四爷的日子不好过,要到了下旬才能解除禁足,更何况到底后面康熙怎么想还不清楚。现在去问,无疑是送死,隆科多没那么傻。
“可是让四爷的人参劾四爷的人,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些人……”
“这些人都跟前几天被参劾的人是一条线的,宁杀错不放过,你只管把他们都参劾掉。被挑中参劾他们的官员,都是一些清流,平时看上去谁也不靠的。而且我也安排了人参劾八爷的人,与其让人自断臂膀,不如你们自己来断了。另外参劾这些人的人之中,有一部分是明面上四爷的门人,好歹能为四爷搏回些名声来……”
康熙那边的意见还是很要紧的,不能就这样放着。
如果胤禛这边的人给康熙的印象都是贪官污吏,往后还能有什么好?
水至清则无鱼,胤禛恨人贪污,可不能不让手下人捞钱,不然谁给他办事?同时这些人的把柄也都攥在他手里,一箭双雕罢了。
“你听明白了?”
“你刚才说……宁杀错,不放过?”
隆科多眯了眼,回想起方才顾怀袖表情都没动一下说出这句话来,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这女人似乎还挺毒?
毒。
自然是毒的。
顾怀袖埋头点着其中几个名字,道:“咱们参劾的人不能完全跟八爷的重叠,这些人一则是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已经被人握住了把柄,另一则毕竟也要推出去几个挡箭牌……大家一起参劾,热闹一些,也就不知道是谁在搅混水了。这样看上去,一半是四爷门下清流不少,一半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四爷。”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四爷给我的名单之中并没有八爷那边的暗线,若是你手里有的话,这会儿能用上几个可以试试。用八爷明面上的人参劾四爷明面上的人,过一阵再将暗线擦掉。”
她用了“擦掉”这个词。
这一回,隆科多总算是听明白了,可是想想这些细密的布置,能在四爷的人频频被参劾的时候想出这样一招以退为进的法子,还能引发朝堂上暂时的混乱。怕是混乱还没平息,四爷就回来了,那个时候再由四爷出面料理这些事情,总归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