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瑾说:“我尽量。”
从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香水百合,她穿过小花园,绕过住院部,往角落里的一个叁层小楼走去。很不起眼的一个病区,铁门加上电子门禁,戒备森严。
在护士站问了情况,小护士说陆青青刚注射了镇定剂,现在睡了,家属倒是在的。
透过病房的玻璃门,她看到曾经站在自己面前那个青春的姑娘,发丝枯燥,发根冒了黑色,衬得亚麻色的发尾更加凌乱,她静静躺着,盖着薄被,拦腰系着束缚带。
一位中年女子拎着暖瓶在梁佑瑾身后问:“您是……来找青青么?”
“啊,嗯,是的。”梁佑瑾侧身,礼貌点点头,将碎发别在耳后,和中年妇女站在门边聊起来。
原来她是陆青青的妈妈,陆青青的继父来看了一眼就走了。
“她从小没爸爸,就我们娘俩生活,我忙,也没在青青身上花什么心思。前几年她查出磨玻璃结节,虽然病理是良性的,但是整个人就变得患得患失。后来我和她现在的爸爸结婚了,她总说这个家没有她栖身之地。我们不少她吃不少她穿,她还是不开心。二十好几的人了天天赖在家里,也不好好上课读书,她爸多说几句,她就要死要活,说我们都讨厌她。”
梁佑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五味杂陈,不是每一个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都抽得到一副好牌。
“多亏了左医生帮着忙前忙后,我和她爸赶来的时候都要吓昏过去,哎呦真是作孽啊。”
“脱离危险就好。”梁佑瑾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说了几句客套的无营养的话。这个时候,她明白,陆青青的妈妈需要一个倾听者,而不需要反馈。
看起来她和夏轻莺应该是同龄人,但是面露愁容,眉头拧着,整个人乌云笼罩。说是比夏轻莺老十岁都有人信。梁佑瑾把花递给陆青青妈妈:“阿姨,我就不打扰青青休息了。”
“进来坐吧,青青过一会就醒了。”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谢你,姑娘,你贵姓啊,我好跟青青说谁来看她了。”
“你就说……是她的一位好朋友吧。”
从病房出来,梁佑瑾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醒酒。
她抬头望去,上弦月,弯弯挂在树梢,繁星满天。城市光害严重,能在晴朗的夜空看到这么多星星实属幸运。
左斯年说,地上的人送,天上的人接,所有人最后都会变成星星,和宇宙一样永久。
那一晚,他们俩在Bromo山顶的帐篷里聊人生,她问:“左斯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感性?”
“可能是当医生久了,更加敬畏生命了吧。”
“唯物主义医生,不是应该相信科学么?”
“不冲突。”左斯年从后面抱着她,坐在璀璨银河下,望着夜空道:“我们每个人,都为了轮回守候着灵魂,肉体或许会灭亡,但是精神不会。”
“听不懂。”她玩着他的手掌,抚摸着止血钳磨出的茧。
“就比如跳下海救你那一刻,真的没想过危险。万一出事了,路上有个伴,这话也是真的。”
梁佑瑾扯扯嘴角,轻轻卷起笑,目光从月亮移到远处的病房大楼,四楼还是灯火通明,那是手术室,纵然周末,还有医生奋斗在这里。
是啊,有几个人能做到左斯年这份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