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笙歌悦耳,秦茉被西风一激,有须臾的清醒,急忙向院门方向迈步。
“姑娘!”秦家的一名仆役迎上前,“咱们的马车,不知何故被安放在最远的角落,小的找了好久,发现车轮子坏了!”
秦茉倒抽了凉气,混沌脑海里隐约觉察出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她的马车有一定年份,但无缘无故损坏,大有蹊跷。
“走,带我去瞅瞅。”
她下了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
翎儿欲言又止,只得挽着她的胳膊,步往后院。
秦茉昏昏沉沉,已无平素的利落步伐,正好赶上筵席尾声,大批仆从提前赶往停放马车处。
她一姑娘家不好意思与人争抢,在庭院中避让了一阵,又觉睡意去而复返。
“姑娘怎么了?”贺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使她如坠云端。
她觉翎儿拽住她的手蓦地一紧,甚至箍得她疼痛,心下骇然。
这丫头跟随她多年,不会做出莫名之举,这一下,定是另有深意。
秦茉凭借残存的意念,推断出翎儿对贺祁的戒备,温声道:“贺公子,听闻我的马车出了点状况,如方便的话,可否劳驾府上替我稍作安排?”
她原想坐刘夫人的车回家,转念一想,秦园的方向和大多数客人所住的镇中心截然相反,夜间强行让算不上熟悉的商户送她归家,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不如劳烦主人家备车。
贺祁笑道:“无妨,请姑娘到偏厅稍候。”说罢,挥手让贺夫人遣来的丫鬟退下。
秦茉正要应允,身旁的翎儿死命拉住她,轻声道:“姑娘,咱们先到大门口去等候?既已向贺夫人辞别,多加叨扰并无益处。”
翎儿私下与她亲近,但于外人前从不多言。
秦茉迷糊间猛然警觉,这大概是个暗示。
“说得也是,”她微笑道,“我们还是到外头等吧,有劳贺公子。”
贺祁伸臂一拦:“姑娘似有些倦了,且先进去喝点茶……”
翎儿急急把秦茉往后拉,仿佛连她的一片衣角也容不得贺祁触碰。
此举惹来贺祁的怒目而视。
翎儿不敢怒也不敢言,死死护住自家姑娘。
算算时间,她遣派的仆役估计也就刚取了马匹赶往秦园,即便快马加鞭,夜间赶路一来一回,怎么说也得等上半个时辰。
兼之,她让人接应,事前并未料到马车忽然出问题,真是失策。
这贺少东家能往姑娘膳食里掺东西,让她恍恍惚惚,只怕马车也是他捣的鬼!
既心怀鬼胎,他岂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估计,贺少东家磨磨蹭蹭,待姑娘体力不支,而后找些可有可无的理由,强行留她在此留宿。
至于她带来的秦家下人,十之八|九会被强制调离,届时姑娘的名声,乃至清白……岌岌可危!
想到此处,翎儿再度扯了扯秦茉的袖子。
秦茉呆立半晌,忽觉她说了马车之事已有半盏茶时分,贺祁压根没叫下人备车,心中豁然开朗。
看样子,下药的并不是青脊,而是跟前这俊美倜傥的男子。
怪不得……十日前被拒绝,他还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原来,在宴会上等着她。
秦茉感知到危险,但神志逐渐陷入呆滞状态,完全想不出任何法子,心底唯一的想法是——她真的该好好睡一觉。
随便找个地方都成。
她使劲在手臂上掐了一把,疼痛让她有了顽抗的欲望,“翎儿,看来,我该亲自去请贺三爷另备马车。”
贺祁一怔,笑道:“姑娘说笑了,何须惊动我爹?交给我就成。”他转头对亲随吩咐了几句,使了个眼色。
秦茉半昏半迷,能站稳已是万幸,并未留心。
翎儿看在眼里,着急之情现于颜色。她插言道:“姑娘,实在不行,咱们找刘夫人的马车挤一挤,今夜先回老宅。”
秦茉之所以不愿在这时回去魏紫所在的主院,是因那黄花梨妆奁存放在秦园中。
她虽猜得出,此为贺祁的诡计,但谁能保证,青脊没参与、不会趁机偷取密匣?
她这两个月以来,草木皆兵,真正让她有放松愉悦的,便只有与容非共度的短暂时光。
容非……
秦茉忽而懊悔,前几日为何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他们早该把来龙去脉一一理清楚,而非意气用事、互不理睬。
眼下赴宴,陷入困境,万一……贺祁趁她昏厥过去,恃强凌弱,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她心底一片冰凉,没敢再往下想。
夜风吹入庭院,回旋于廊外,带着浓稠夜色,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也吹散了她残余的戒备。
初秋的凉爽与舒畅感自肌肤蔓延至周身,她唇边抿起一丝轻浅笑意,仿佛下一刻,便要沉入美妙梦境中,长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