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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2 / 2)

意难平。不正是韩斐那日所奏么?

我瞥见那架梨花焦尾琴,与韩斐那把果然是一对“高山流水”,同出一系。我看着方雅臣那张满脸高寡的面容,听着曲子缭绕,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个院落,我吟诵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看着他:“你当真舍得?”

他淡笑:“人多是如此,我不舍,他舍;我舍,或者他就舍不得。若终究注定离开,不如留点余白,即使不回头,日后想起也不至那么逼仄;若两个人都舍,那敢情好,自此风清月朗再不相欠。夜间秉烛同游的不是我,也不至心痛。

我道:“本宫可以成全你,但若然心之忧矣,如匪浣衣,终是自欺欺人;若心有不甘,就当问个是非明白,而非避而远之,再也不见。”

方雅臣勾了勾唇,眼睛晶晶亮亮的看着我:“这番话,让我相信公主,是个真正的好人。”

陆陵君张开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轻声问:“你在发什么愣啊?”我眨眨眼,没有进院去找方雅臣,而是掉回头慢慢走。

陆陵君快步上前,“你到底怎么了?”

我道:“有些事本想弄明白,却感觉越来越糊涂,我得多想想。”

陆陵君一头雾水:“那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什么意思。”陆陵君识趣不再多问,我们一同去寺丞那儿领了套书具和常用品,我抱着一床旧旧的棉被,有些郁闷地道:“我喜欢睡觉的时候把半颗脑袋都放被窝里啊。”

陆陵君叹道:“好东西都让国子学的那群人物色了,哪还轮的着我们。不如我们出去买一床新的如何?”

我觉着可行,便说好放下东西一起去,可到了寝门前,见一书童已在房内铺好了床,还安了暖炉,不由奇道:“是祭酒大人让你来的么?”

书童摇了摇头:“是一位公子爷交代的。”

我瞧了被铺一眼,问:“那位公子爷人呢?”

“他刚走,应该还未走远。”

我转身,想了想扭头对陆陵君道:“我一会再来找你。”说完快步朝监门方向奔去。

从寝房到大门的距离不算短,所幸追到时还能隐约看见那人的背影,我缓下脚步喘了喘,叫住他:“驸马!”

宋郎生回转过头。

路上花药芬芳,落英缤纷。宋郎生的红色官服上沾上了不少花瓣,犹如春夜海棠,倚风自笑。然则他本身气质冷然,虽着丽装,尤见其洁,一霎那片片落花都化作神怡气静。

他看到我时似乎微微讶异,神情却无大异,气场却仿似柔和的少许。

我笑眯眯道:“我刚刚看到被铺还有枕头就知道是你送来的,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宋郎生不冷不热道:“公主现下不是白玉京么?和我说话让太多人见了,要如何解释?”

我道:“就说我们是故交知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郎生喔了一声,问:“你还想在这儿多久?”

我抿嘴道:“我才刚呆一天啊,就舍不得了?”

宋郎生别过头去,眉毛动都不动:“太子差人来找过公主,早朝虽不是天天有,需要公主时,公主不能缺席。”

我点点头:“知道了。”

宋郎生欲言又止,最后道:“那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往马车方向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几个声调道:“其实,我也是归心似箭的。”

他足下顿了一瞬,随后所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直到钻入马车,逐渐驶远,都没回过头一次。

好在,他那红透了的耳根出卖了他。

我摇着衣摆一路欢快轻步。

然后拐弯时陆陵君一张脸突然挡住视线。我吓了一跳:“你干嘛?”

陆陵君哀怨道:“刚刚监丞来通知说,新司业大人来了。”

司业这个职务……就是国子监的第二把手嘛。我耸耸肩:“来了就来了呗。”

陆陵君遗憾道:“现在就招我们去集会,我还想和你出去玩呢。”

我笑道:“反正棉被都有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就不出去了。是说现在么?那赶紧啊,迟了要挨罚的。”

我们推推攘攘一路赶到辟雍殿时,那里已聚满了人。六学监生齐聚一堂,景致好不壮观,我也就暂时忽略各种监生眼神间的腾腾杀气了。

有人说:“这次的司业大人听说来头不小。”

有人接道:“连祭酒大人也让他三分,能小觑么?”

陆陵君满心满意看着窗外,估计还在惦记外头的花花世界,我正在打趣他,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声侧侧,一道身影先走了进来。

是卫清衡。他进来时整个场面就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颔首为礼。

好静。

卫清衡说了几句关于新司业继任事宜,紧随其后,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而过。

陆陵君还在走神,我用手肘撞了撞他,他整个游魂还散在千里之外,我权也懒得搭理,然后回过头,看清了新来的司业大人。

他一身蜀锦蓝袍朴素,每一个皱褶都显出儒雅的气派,他的表情,平淡如高山仰止,在场众生都无可抑制的流露出敬仰之态。

然后是他的声音,犹如穿越过空谷般,平平道:“本官是新来的司业督监事,从今日起辅祭酒大人,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

“我姓聂,单名一个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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