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彼时在梦中亦在感慨,怎么就走了大运,摊上了千溯这么个好哥哥,生生笑醒几回。而后给不堪其烦的千溯一手丢到床下头去,滚在地上睡了一夜。
……
随后我潜心修行半年,一直未出过“月下泉”。
脚步轻快的往千溯的书房赶时,正见一名披戴着连帽灰袍的男子若幽灵一般的从门边晃出,轻飘飘的经过我时点头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入了门。
我想既然是‘灰影‘来送情报,便乖乖的坐在阶梯边,等着千溯忙完了再进去。
怎知透过洞开的窗,我清晰听见的一句话,说的是,“尊上,飘渺谷势力已被根除,临颍等人正在驻守……“
我脑中霎时轰然,一片空白。
千溯该也知道我就在门外,不过寥寥同‘灰影’道了几句话后,便让之先行离开。
我一声没吭的瞧灰影轻飘飘的从身边经过,呆坐着。
千溯自门内走出来,含笑坐在我身侧,像是什么都未有发生过一般,风轻云淡,摸了摸我的头,”唔,半年未见,你的修为委实精进不少。在‘月下泉’闷了许久,可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猛然抬头,望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啪“的拍开千溯的手,面无表情的起身,朝后连退了两步,”你既然不打算放过灵儿,又何必拿那些话来敷衍我?”大抵是因为头回同千溯如此回话,说了两句之后,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喉咙更是哽得厉害,抖着声音道,“我从前,从前从未奢想过会同灵儿再与从前一样,不带对立立场的相处,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若不是你同我说,我纵然会有些伤心,也总好过当下的背弃感!你若不能兑现,为什么要承诺,骗子!骗子!”
☆、第39章 舍弃
我期盼着千溯能给我至少一句不算敷衍的解释。
可他一句话也未能回我,只是一双眸前所未有的黯淡,瞅着我时似笑非笑。
我瞧着他那份掺着几分晦涩的笑,汹涌而出的愤怒便像是猛然被泼了一遭冰水,徒然静在原地,凝结梗在心头,愈发的难受。
气力像是抽空了一般,连生气都省了,抹了抹泪,静了半晌才恢复了呼吸的平稳,“我不是故意要大声吼你的,刚才是在气头上……”一顿,眼泪却淌得更凶,心底一阵阵的疼得紧。
抽噎两声,“我现在心情不大好,我要回去睡觉。”
千溯终于开口,淡淡应一句, “恩。”
……
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抹眼泪,视野之内朦胧的一片,弄不清楚自己是朝什么方向在走。
回去之后,便是趴在床上,头疼欲裂。
平素格外照顾我的侍女小泉上前,见我捂在枕中,满头大汗。轻轻替我扇着风,小声宽慰道,“占据飘缈谷不过昨日之事,并未有消息过来道其魔主已经陨落,小主上何必如此悲观,即便现在去央求千溯魔尊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我怎么会去央求他?
同飘渺谷对立一事已成现实,我去央求,只不过是让他为难罢了。
作为累赘的拖累的千溯这么些年,我怎可能再说出如此任性的话语来。
犹记得多年前,我在某处深渊的峭壁之上救下一个几乎不成人形之人,离开之际他赠与我三滴至纯精血护我心脉,我想他分明已经负伤累累,又何必再为了着急感激而再伤自己三分。
而他则以断了骨的手把玩着我给他镇痛的冰玉,不急不缓同我道,“若未能为讨命付出代价,又怎能证明自个还活着。”末了,朝我一笑,”不过你比及旁人倒是幸运很多,丫头,你要听你哥哥的话。”
人道魔界是个泯灭人性的残酷之地,尤其是上古的那一战。
我知道我朝千溯发火的缘由,因为从听见飘缈谷出事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放弃灵儿了。
如此彻底的偏心,干脆的认命,让我有种罪恶感,便好似是我生生夺走了灵儿的生机,亦有在那一瞬间认清自己本性凉薄的恐惧。
可斩草要除根,不然祸患无穷。这个,我还是懂的。
此后的三日,我一直呆在房中并不出门,不打听也不听外遭的消息。
那时侍奉千溯的小瓶子坚持不懈的敲了我三日的门,让我出去透透气,可我终于肯开门时,她却是满面泪光的垂下头,也不道旁的事,支支吾吾的告诉我,千溯这段时间身子不好,很不好,昨个还咳出了血。
可我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却不过懒懒卧在床榻之上,偏首朝我时,面色微微苍白,含笑问我,”气可是消了?”
我扑上前去,听着他不同寻常的心跳,沉沉道了句恩。
启悟告诉我,千溯快要渡劫,如此境况怕是要染上心魔。
若当真是心魔,又该怎么办才好?听他们说,心魔是没法治的。
……
飘渺谷地域不算宽广,但胜在灵力充沛,战场后的清扫也基本完成之后,便有不少墙头草,闻风而来。千溯为了接待,特地在飘缈谷的新居设下一宴。
我知道千溯向来不将那些所谓的‘附庸’放在眼里,他宴请的正主是谁,我亦躲在屏风后偷偷瞧过一眼,却正是那日高城之上同落玉交谈的银甲男子。
我想守着千溯,免得他醉酒之后难受,而他向来不喜欢旁人近身,遂最好是我扶着他回房。
背靠着厅堂,我同千溯只有一屏风之隔,陆陆续续听到了些占据飘渺谷的详情,回想起灵儿月牙儿似的眼,心中痛楚尤盛。
这一宴,进行到了半夜,我朦朦胧胧有些打瞌睡,算着推杯换盏的次数,也感知千溯他估摸的确是有些醉了。
意识模糊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同我道,别在这睡了,会着凉。
我睁眼,瞧见小泉略焦躁的眸,听得她犹豫复犹豫之后,在我耳畔小声道,“有件事,需得同小主上禀告,所以,小主上能不能屈尊同我走一趟?”
我听着外面的丝竹声,和不绝于耳的杯盏交错、谈笑声,拍了拍衣袖的起身,“只需一会的话,好吧。”
小泉将我带到一处无人的亭阁,一路神色紧张的左右张望着,像是有人揪着她的魂魄,让其如此的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