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如意自然知道,按照沈自酌的家世,自己无论怎样都算高攀。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明白家世真不是最重要的。找对象也像交朋友,讲究意气相投。她既然和沈自酌彼此倾心,又相处愉快,何必去计较这些外在的束缚。
但这些话,她是无法开口同邹俪说的;说了恐怕她也不会愿意去理解。
“阿姨,只要沈先生说不领证,我就决不跟他领证;他让我搬出去,我也一定毫不犹豫地搬出去。”
邹俪愣了一下,笑了一声,“你倒是机巧,晓得用自酌来压我。我听说你是老师,有些道理我不说你也肯定都懂。人贵有自知之明,做沈家的媳妇儿,未见得有你想得那样简单。”
谭如意静了一瞬,“那阿姨您不妨说说看,都难在哪里?”
这下轮到邹俪沉默了,过了片刻,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方才开口,“你了解自酌的事业吗?知道他要做什么吗?能给他支持吗?”
“我以为凭沈先生的能力,应对事业绰绰有余。再说,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以为夫妻生活虽然免不了彼此妥协牺牲,但并不是以彻底牺牲其中某一方的事业为代价。按照您的意思,沈先生需要的是一名合作伙伴——就像唐舒颜小姐那样——而不是一名妻子。”
邹俪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笑说:“倒是挺有底气。我倒并非对你本人有多大的意见,只是你父亲……”邹俪没说话,留下一截让人遐想的空白。
谭如意心顿时一沉。
“你要是跟自酌领了证,两家就成了一家。要是你父亲仍然时不时找我们勒索,这恐怕有点……再者,我听说你父亲在外赌钱欠了不少的债,不知道这债他还不还得上;要还不上,是不是得父债子偿?”邹俪冷淡地笑了一声,“这也是为了你们以后生活和睦考虑。自酌是我儿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想娶谁我确实管不着,但放着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将他也拖下水的定时炸弹……”
幸而这时候谭如意手机响了起来,她赶忙抓过手机,起身按了接听,沈自酌告知她已出了机场,再有半小时就能到达。
谭如意勉强笑了笑,嘱咐沈自酌注意安全。挂了电话,她转身看着邹俪,“阿姨,沈先生就要到家了,您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邹俪站起来,捞起自己搁在沙发上的手包,“我晚上还有饭局,”她目光在谭如意身上停留一瞬,“你既是喜欢自酌,还是好好为他考虑考虑吧。”
邹俪走后,谭如意头靠着陈列柜的玻璃,半晌没动。过了许久,如梦方醒,才想起来还得做饭。
她反复想着邹俪说得最后一段话,一不小心,菜刀沿着指尖斜切下去,登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照这个状态,自然是没法再做饭了,不然烧出来的菜,肯定得毒死沈自酌。她将熬着的汤关了火,在水龙头下冲了冲伤口,找了张创可贴,胡乱地贴上了。
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会儿,听见敲门的声音。谭如意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过去将门打开。
仅仅一星期,却仿佛隔了多年未见。眼前的男人仍是风姿清举,眉目俊朗。只是下巴上冒出些许青色的胡渣,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疲倦。
沈自酌将行李箱拎进来,先没换鞋,伸手将谭如意往怀里一按,结结实实地抱了许久。
谭如意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渐渐镇定下来。
心想,无论前面多少艰难险阻,总得一一闯过去。所谓的夫妻,不就是要风雨兼程,不离不弃吗?
“切菜不小心把手指切了,得委屈你出去吃了。”
沈自酌松开她,立即将她手捉起来,“严不严重?”
“没事儿,就一个小口子,过两天就好了。”
沈自酌又将她抱了一会儿,换鞋进屋。他往里走了两步,看见茶几上的茶杯了,“来了客人?”
“噢,”谭如意轻描淡写道,“你妈妈回崇城了,方才过来坐了一会儿。”
沈自酌脚步一顿,伸手将她拉住,“她有没有为难你?”
谭如意笑了笑,“没有的事,就是问了问你最近的状况。”
沈自酌将信将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谭如意分外不自在,别过目光,轻轻咬了咬唇,“还稍微提了一句领证的事。”
沈自酌面色一沉,“谁告诉她的?”
谭如意没作声。
沈自酌自是明白,蹙眉站了一会儿,将她揽了揽,“我先洗个澡。”
☆、第43章 兼程(09)
原本是打算就近找一家餐厅,沈自酌开着车,同她讲这几日的事情,一不小心就驶远了。
崇城的夏天也堪称火炉,窗外是溽热的暑气,日落之后也不见消退;车子缓慢行走于灯河之中,“呲呲”喷着冷气。里外一对比,尤其显得惬意十足。沈自酌同她讲在南方的这几日,一切都好,唯独饭菜吃不惯。不管多贵的餐馆,只觉得菜除了咸味再无其他。
又说起来有天夜里接到电话,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询问他要不要特殊服务。
谭如意闻言笑起来,“那你怎么回答的?”
沈自酌看她一眼,笑说,“当然是说好。”
谭如意乐不可支,“那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漂亮吗?有被‘服务’到吗?”
沈自酌编不下去了,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拍,“你怎么不吃醋?”
“我吃醋的呀,怎么不吃,只是不当着你的面而已。”谭如意觉得有点冷,将冷气调小了一些。她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车已快开到市中心了,急忙提醒沈自酌。幸而不是休息日,商业中心还不算拥挤,两人顺利找到了空的停车位。
沈自酌带着她去了一家私家菜馆。菜馆离最繁华的那一段路已经有些远了,旧式大宅的红漆木门,白墙黑瓦,从墙上伸出数竿修竹。里面流水潺潺,人很少,十分的幽静。菜也好吃,虽是清淡的淮扬菜,但味道层次十分丰富。沈自酌笑说,是专带她过来偷师的。
吃完以后,仍不想走。两人走去庭院,在流水旁的石凳上坐下。牛角样的月亮悬在竹林的顶上,月色十分皎洁。谭如意抬头看了片刻,忽觉自己搁在石桌上的手被沈自酌握住了。
“送你一样东西。”
谭如意低头看着沈自酌,“什么?”
沈自酌却没回答,只攥住她手指的部分,看着她低声说道:“你户口再有一个星期就迁过来了。”
谭如意“嗯”了一声,笑问:“沈先生,你不是后悔了吧?”
沈自酌摇头,然而神情犹豫,久久没有开口。谭如意不觉放缓了呼吸,心里几分惴惴不安,轻声说:“沈先生……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
过了片刻,沈自酌问:“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