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白的情书,除了第一封之外,他就再也没有拆开过。他不想去拆那些信件,因为害怕动摇自身的意志,总觉得若是一一读过那些文字,很可能就会无法再表现得那么坚决。
毕竟,他们之间也并不只有伤害和不愉快的回忆。
结果拆开之后看见的却是一张白纸。
顾臻把信纸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甚至对着光观察了一下,确定它确确实实只是一张白纸——这是什么意思?
顾臻疑惑着疑惑着,就到了季微白的公寓门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按响了对方的门铃。
结果季微白开门出来,看见是顾臻,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突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瞬间顾臻有种来错了的感觉。
而后进了屋,季微白给顾臻倒了杯牛奶,问他:“你……看到信了?”
顾臻皱了皱眉头,然后从信封中抽出了那张白纸,问道:“你说这个?”
季微白顿时愣了一愣,然后伸手拿过信纸和信封看了一会儿,才突然恍然大悟,说道:“不是这个。你只看了这个?”
顾臻“嗯”了一声,然后问道:“给我送白纸是什么意思?”
季微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送的。我以为你不会回寝室了,所以信都是直接放你家邮箱。装白纸的信……应该是秦幼蓝自己送的。她喜欢你们寝室的一个男生,说对方人很好,很温柔,还三番两次帮了她的忙。可惜你们寝室的人都以为她一直在给你写情书,秦幼蓝觉得那男生对她温柔也是因为觉得她一直给你送信表现得很痴情的关系,所以不敢说出真相,怕让对方对她感到幻灭。我跟她说这个学期不送信了的时候,她很沮丧,我就给她写了一堆的信封,让她自己随便塞张纸进去继续送……不过我有跟她说,该表白的时候就表白。”
顾臻听得无语,半晌,却又忍不住想笑。
这还真是……季微白的作风。
却听季微白继续说道:“有些人是即使努力过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是有些人也许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会两情相悦。”
顾臻听了,顿时一征,然后就对上了季微白的眼睛。
季微白的神态很平静,看不出情绪,但是顾臻却似乎能看到对方掩饰在平静表象下面,犹如幼犬一般的受伤与祈求的眼神。
顾臻移开了视线。
季微白见他这样的反应,却只是稍微有点干涩地笑了笑,努力作出轻松的模样,说道:“暑假里寄出的那封信,是第一百封……不过我猜你大概也没有看。你要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大概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吧。”
“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写完这第一百封信,我在接下来的四十九天之内就再不会给你写任何一封信。如果这四十九天中,你会主动来找我……我就不放弃。”
顾臻沉默了一瞬,便立刻站起身,表示:“当我没来过。”
然后他转身就要走。
结果被季微白一把拉住了手臂,说道:“别这样,听我说——但是我放弃了!”
顾臻停住。
季微白说道:“我放弃了……我不想放弃但是我决定放弃了。我知道你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回应我。如果你连信都不肯拆开看一眼,那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吧?”
季微白的眼神哀戚,说道:“说到底,你已经给自己划定了一条线。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越过这条线。你一直比我固执,有原则,所以我的行为注定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再一次说道:“我放弃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再去追求得不到的东西。我说假如四十九天之内你回来找我,就会坚持下去,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来找我,说明你至少会有一点点的动摇……如果是那样,我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顾臻看了他半晌,才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不起……”
季微白转过头去,在顾臻看不到的角度捻去了克制不住从眼里涌出的泪珠,说道:“假如说对不起的时候你其实从来没有一点动摇,那就别说这句话。”
……因为他期待的,从来不是这么一句“对不起”。
公寓的门轻轻地关上了。过了好久,季微白才转过头,露出一张*的脸。他走到门边,想要打开门,却又最终放手。
他靠在门上,半晌,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包簇新的烟,拿了打火机点燃。
结果抽进去一口,却被硬生生地呛出一连串的咳嗽,最后还是放弃了自虐,只点着一根烟如同点一束香,有如在供奉哪尊莫名的神明,却又不知道是在供奉谁。
顾臻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然后从一个角落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和九十九封没有拆开的。
他并没有数过,只是在每次看见上面的字迹时,都那样粗鲁地把信件塞进了盒子里。
为什么没有撕毁?为什么没有扔掉?为什么没有抛进垃圾桶扔进回收箱?顾臻没有去想这件事,或者他非常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然而,到这一天为止,一切都结束了吧。
顾臻拆开了最后收到的那一封信,把它一字一句地读到了最后。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这样的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以前,只有在最想要哭的时候,他才露出这样的木然感,仿佛戴上一张面具一般,既掩饰了脆弱,又掩饰了感情。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顾臻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顾深。
顾深倚着门,表情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顾臻仿佛一瞬间从属于过去的氛围中脱离了出来,凝固的表情一瞬间就生动了许多,然后问道:“深深?你回来了?”
顾深开口说道:“这个……是季微白写给你的信?”
顾臻:“!?”
顾深顿时笑了:“干嘛这么惊讶?其实祁则晟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季微白的字迹我多少还是认得的,而且……他从一开始对你的态度就不同寻常。”
顾臻叹了一口气:“具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顾深回答道:“我觉得我是一直都隐约有点感觉的,不过刚才一瞬间才福至心灵了一下。”
“……”顾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