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拳头在颤抖,但忽然他一个激灵,目光又犀利起来:“胡宗元的事情,是不是在背后操纵的?”
李夫人坐下来,气定神闲捧起冷了的茶:“何以见得?”
“我永王府从不与人结怨,胡家虽偶有逾矩也还够不上大恶,再者能铺下这么大阵仗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你这么恨他们,不是你还会有谁?”
李夫人啜茶不语。
永王怒道:“我要进宫状告李存睿,他假公济私祸乱朝纲,他有不轨之心!”
“尽管去,皇上不是还给了你三日么?只要你有证据,告谁不能告?”李夫人睨着他。
“你就一点不怕?”
“我怕什么?”李夫人冷笑,“你当我出阁前那些年都是吃素的?胡氏做的那些事,祖母心里都有谱了,不然你以为那么多年没回过娘家,为何祖母不为难我?
“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让你明白点,别拿自己当什么好货色,也别狗眼看人低,我的儿女至少有个端正的母亲,比你强多了,以后也别拿什么阿猫阿狗在他们面前摆谱!”
她把账本自他手里抽回来,又道:“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胡宗元自己的锅,他行贿是事实,自己求着要进织造局是事实,他上任之后屡出奇计逼迫商家,造成大批丝商罢市也是事实。再有,他亲自挑选的船工,亲眼核对过绸缎,这些都不是假的。
“出事了就想找背锅的,当初就别那么贪得无厌啊!”
永王握拳,竟想不出话来应对。
李夫人把账本卷成一个筒,冲他扬唇:“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你姐夫每天下衙回来要用点心,他只喜欢我替他准备。”
“慢着!”永王忽然唤住她。
李夫人转身,隔空望着一脸颓唐的他。
日光不知几时出来了,透过窗纱在屋里洒下薄薄光影,将两脚下都铺出一团阴影来。
永王连续咽下几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求证的。如果是真的,这账本上缺的东西,我会原原本本给你送回来。”
李夫人站半日后冷哂:“你不还,我也会有法子拿回来。”
“姐姐!”
李夫人背转身:“不要叫我!”
永王上前:“虽然我知道我找不到证据,也知道胡宗元兄弟死定了,但我知道是你。”
“没有证据,话就不要乱说。”李夫人回过头,“诽谤抹黑朝廷命妇,也是要获罪的。
“我跟你之间不可能有情份,今日我之所以来,且是一个人来,就是不想污了外子他们的眼耳,不是要给情面你。
“以后也不要再拿家人两个字来恶心我,恶心透了。心里有我的才是我的家人,只想从我这里占便宜的,只会算计我的不是我什么家人,你也认清认清自己的位置。”
语音落下,她人已经开了门。
裙摆拂过门槛,冷风簌簌地闯进来,将帘幔吹得飞起,但留下来的这番话语,却比寒风还刺骨。
屋里一下变得寂静,永王呆立着,望着门口久久没有再动。
右首屋里坐着的李南风指甲已折断了,掌心有着模糊血痕。但血液还在四肢各处梭梭地流蹿,蹿得人全身发麻还停不下来。
前次听金嬷嬷说胡氏苛薄时便已经恨得牙痒,但那种感觉到底还隔了一层,如今经由李夫人亲口说出来,那些感受便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终于明白李夫人的冷静冷漠是怎么成就的,为何会在永王来京的当口,她还能若无其事地操心李挚的婚事,只因为面对这一切她毫不心虚。
李挚在扯她袖子,他的手今日也格外有力。
她蜷了蜷麻木的手指,再度透过门缝看了眼那头呆坐未动的永王,跟随李挚出了门。
第255章 来烧火吧
沿着庑廊向左,是王府的后门,李南风他们的马车停在后门下。
她和李挚的脚步都有些沉重,并且都没有说话。
在不知道这些真相之前,是李夫人一个人的事。
在知道之后,就不只是她的事了,而是他们全家人的事。
就像李夫人以言语回击永王,永王为他母亲所受的轻侮而怒愤一样,他们不可能把自己的母亲分割出去,或者说不可能把他们一家四口当中任何一个人分割出去,他们就是一个整体,无论何时何地。
当然,李南风的心情会更为复杂些。
她停步看看四面:“怎么不见兰郡王?”
因为耳闻目睹,即便是她一直印象都不错的兰郡王她也张不开嘴喊舅舅了。
李夫人在高家的遭遇,固然是胡氏歹毒,但也可想而知,当初的高家并没有太把生活在继母手下的李夫人放在心上,否则的话,怎么会需要李夫人自己挤破头逼着自己从众姐妹中脱颖而出,为自己谋出路呢?
那位总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李夫人把她拘坏了的太皇太后应该明白,一旦有了继母,那么李夫人有可能会面临什么。
一视同仁?有继母还谈的哪门子一视同仁?胡氏纵然会做戏,也得有那么多捧场的观众!
垂头行路的李挚停步,也举目看了看。
这庭院来时冷清,走时更显清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