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患了恶毒之症,仅剩不到四个月的寿命。”他淡淡的声音响起。
萧妙磬震惊,心下大痛。
怪不得萧绎忽然变得这么冒进,原来是想和老天爷抢时间。
“他很后悔。”萧钰又道,“此番大败,江东元气大伤,他觉得拖累了我。”
萧妙磬半晌才定下心绪,问道:“伯父是怎么中计的?伯父帐下不乏谋臣,为何没识破敌军的阴谋?”
萧钰低低道:“敌军这次用的计策确实厉害,就是换做我,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识破,怕是也要先吃亏。”
萧妙磬不免惊讶,什么计策这般狠,连萧钰都会被难倒?
萧钰说:“敌军收买了我们的将士,对司南仪做手脚,安置了磁石进去,改变司南仪的指向。他们是专挑阴天气候下手,天上看不见太阳,也就无法辨别方位,只能靠司南仪。父亲没有发现司南仪有问题,依旧按照指向行军,就这么被敌军引到包围圈中,十万大军折损大半,敌军又穷追不舍。刚刚我命人点数了将士,只剩下八千人不到,算上由其他路线逃亡的,大约总共也超不过一万人。”
十之存一,何其惨烈。
萧妙磬说不出话。
沉默了好久,她从衣服里仔细翻出一个小布包,将布包打开递给萧钰。
“吃块梅饼吧,奔波这么久了。”
萧钰失笑:“你怎么还留着……”手上却接过了梅饼,将梅饼掰成两半,还给萧妙磬一半让她吃。
这是萧妙磬剩下的最后一块梅饼了,因为搁置时间长,变得又硬又凉,在如今这般糟糕的心境下吃着,更是味同嚼蜡。
但不吃饱就没力气继续逃,这个道理两人都懂,是以都默默将梅饼吃完了。
萧妙磬掏出一张帕子,擦了嘴角,又将帕子叠了下,换了干净的一面递给萧钰擦嘴。
“谢谢。”萧钰接过帕子。
将用过的帕子收起来,萧妙磬终是忍不住说道:“我会和钰哥哥一起面对的。”
萧钰深深看着她。
她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转身面朝萧钰。霜白的月浮在她身后,将她的轮廓覆了层细腻的白纱,棱角处隐隐生辉。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一起分担,钰哥哥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眼对眼望着,萧钰禁不得心口一丝悸动。明明夜是冷的,月色是冷的,一切都冷的漫无边际,但萧妙磬站在那里,却好似携了一身温暖。
这种温暖淡淡的像是碎雪琉璃,却如碧水般的澄宁坚定,于无形间沁人心脾。
萧钰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软了一块,再多的痛苦和压力也有了缓解,他的神色不自主温柔下来。
“过来坐吧,睡一会儿,天亮了我们就得离开这里。”
萧妙磬从善如流,坐回萧钰身边,挨着他。
他侧头问:“冷不冷?”
萧妙磬裹了裹斗篷,“还好,比你穿的多。”
萧钰笑:“我是男人,自是比你抗冻。”
萧妙磬不以为然,“照样有不抗冻的男人,我记得姜太守手底下有个特别瘦的主簿,每逢下雪天都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教人都要认不出。”
萧钰微笑看了萧妙磬一会儿,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
这样的动作萧钰已经好久没做过了,自打他们不再是兄妹起,两人间便没了往日肢体上的亲昵。眼下头顶被缓缓的抚着,一下又一下,萧妙磬在些微的诧异后便绽开了笑容。
萧钰让她感觉到温暖,对上他幽深而温和的眸子,她亦感觉到这个摸头的动作所蕴含的意义与往日不同。
以前是兄长对小妹的爱护,现在是对她这个人的疼惜。
“音音,你去看过吴纪和吴琪了吧。”
“看过了,听敏晶说,吴均将军战死了。”萧妙磬语调里有一丝哀伤,但在萧钰给她的温暖里,她能渐渐痛定思痛。
“钰哥哥,这次江东损失这么大,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休养生息,不能再征战了。”
“是。”
萧钰想到什么,抚摸萧妙磬的动作停了停,道:“等回到建业,母亲生产后,我与她好好谈谈。”
“谈……什么?”萧妙磬下意识觉得是谈关于她的事。
“我会想办法说服母亲,让她对你改观。”
萧妙磬红唇嘟了嘟,“我觉得这很难。”
“那我也要和她谈谈,努力潜移默化。”萧钰拍拍萧妙磬的头,“不能再让你受母亲的委屈了,音音。”
萧妙磬没说话,以笑容回应了萧钰。
他收回手,替萧妙磬绑好斗篷的系带,“睡一会儿吧。”
“嗯。”
两个人靠着身后的土坡,静静的歇着。
劳累一天,困意很快就上来。萧妙磬的眼皮耷拉下来,视野里如霜的月色在摇荡,漫天都是大大小小的星辉。
别说,今天晚上的星星还挺多、挺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