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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1 / 2)

“你再敢说一句,我今个就让你走不出这间房!”

“我偏要说,小表妹身子这么差,说实话我还真担心经不住我的折腾呢。我可不像大兄你这么怜香惜玉,合该她也活不久……小表妹还真是伶牙俐齿的紧,不知道以后到了我的床上,是不是还这么牙尖嘴利?不过,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好好、慢慢的调/教她!”

程琦的拳头狠狠的捅上程罗的腹部,厌恶道:“你这个混账!今个我不打脸,省的你又跟父亲告状!你那么能耐,你还手呀,你要是敢还手,你信不信父亲就会剁了你的手!你以为母亲给你一点青眼,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程罗压住澎湃的痛楚:宋筠娘,他娶定了!

“大兄,以后你的小情人就是你的弟妹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可要沉得住气啊!”程罗勾唇一笑,他才不在意这副皮囊呢。他要撕扯的是程琦的心,让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程罗捂着腹部蹒跚而去,走在廊上硬是直起腰。小厮打着哈欠,只见程罗笑的如沐春风。这下更好了,他越示威,程琦越不罢休。程琦越执意,徐氏越坚定。就算徐氏最后得胜,也只会落个母子离心的下场。其实程罗是看不明白程琦这类人的,这类人总是太理想化。譬如程琦做的文章,字字珠玑讽时刺世。这个世道对程琦不好么?可是他又隐隐嫉妒这份理想化,譬如程宰相,刚正不阿敢作敢为,再多人恨他,更多人却称颂他。可是这些与他程罗有什么关系,早在放弃考童生的时候,他就放弃做梦了!

他程罗从来就没有梦,他只要活着!

程琦疲惫的躺回椅子上,双手支起,揉着额头两边。一边是高中当官,一边是筠娘子,如果只能要一个,他要哪一个?

程琦恨道:“我两个都想要,都想要!母亲,你为何如此紧逼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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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娘子难以入眠,旁边的杨武娘连呼吸声都听不着。筠娘子手臂上的伤痕正在结疤,为了防止秀棠秀娇发现,这几日都是她自己沐浴。此时伤口如同蚂蚁啃噬的疼痒。

其间筠娘子几次迷迷糊糊了过去,又担心杨武娘走了,又醒了过来。筠娘子索性趴在床上,双手支着脑袋,在纸糊的窗棂里泼洒的稀薄月光中,专注的瞧着杨武娘的脸。

她戴着盖头睡觉,难道不难受么?

筠娘子很想点一盏灯,把杨武娘的盖头揭开,看看她的脸,是不是同她手里摸出来的一样没有瑕疵?夜晚的神奇在于,滋养了人心的贪欲。这么多年来,筠娘子平生第一次有了渴望。筠娘子恐惧这种感觉,因为无法控制。

筠娘子轻声下了床,把衣裳穿了齐整,头发随意拨了拨,提着一盏灯笼,想出去走走。

筠娘子念头一动,父亲和舅舅定是在馒头山里说生意的事。筠娘子从妆奁里抽出金边凭书,塞进袖子里。

馒头山果然亮着灯,宋老爷和程老爷在火膛前坐着说话。

筠娘子才拐一道弯,便听见宋老爷的怒斥:“跟筠娘青梅竹马的人是程琦,不是程罗!我嫌弃庶子不提,你要是有这打算,这么多年作甚么让程琦来我家?你这个当舅舅的,就是这么糟践自个的外甥女么!”

筠娘子大骇:连舅舅都要把她嫁给程罗么?筠娘子再迈不出下一步。

程老爷也怒了:“我说你这个妹夫,就是烧瓷把脑子烧糊涂了,怎么跟你就说不清了,我这都是为筠娘好。青娘就这么一个骨血,我不为她打算,我为谁去?”

“哼,你既然为筠娘打算,我就把这话撂在这里,筠娘必须嫁给程琦,你们这头尽快准备,青娘的一百六十八抬嫁妆,一件不少,都给筠娘。筠娘要嫁,自然要十里红妆风光体面。你暂时也别回禹州了,等过了中秋就回去好好给两个孩子准备婚事!”

“不行,筠娘子绝对不能嫁给程琦!”

“你再敢提一声程罗,我宋家与你程家就再无亲戚情面,你明天一早就给我滚!”宋老爷目眦尽裂。

程老爷火气也上来了。程老爷觉得自个一定要眼前的人好好的开个窍:“我走,行啊。我一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宋家还不立刻破产!现在拿青娘说事,过了今年冬,筠娘就十四了,你这么多年有看青娘一点情面么?筠娘本来就先天不足,你这个父亲还不够糟践她么?我这个做舅舅的,恨不能把她当做童养媳给养在家中,可是她父母双全,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告诉你,你们宋家早就破产了。如今白瓷当道,青瓷早就没有市场了。这些年来,我屯了多少青瓷,都堆了好几屋了。你们宋家的吃穿用度,你们宋家的光鲜,都是我程家给你的!我这么做,还不是盼着筠娘日子好过些?”

宋老爷往椅子上一瘫:“你没骗我?”

程老爷有些后悔了,声音放低:“我骗你作甚?不过你也不用在意,我程家这点钱是有的。”

宋老爷简直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原来,已经没有人买青瓷了。”

“你给我好好过日子,你们宋家,有我呢。”程老爷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那么拧?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把青娘嫁给你。”

宋家已经什么都没了。如今的宋家只是程家的一个依附。宋老爷垮了下来,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筠娘子走了出来,程老爷见她面色如纸,赶紧解释道:“筠娘,你听舅舅说……”

“舅舅,”筠娘子打断他,“我有两个问题,还请舅舅解惑。”

“你说。舅舅知无不言。”

“这个季度的信,晚了一个月,是舅母做的?发信的时候,舅母正巧在禹州,舅母一招就让我宋家面子里子都没了,舅母是不是也逼着我把娘亲的嫁妆给挪用了?如此一来,舅舅怕是要对我失望,对我宋家失望,宋程两家甭说联姻,就是亲戚都做不得了,是与不是?舅母从不问生意事,这封信怎么可能瞒得过舅舅?还是说舅舅早就知道了,还是说舅舅嫌我宋家拖累了你程家,一竿子要把我宋家打翻,是与不是?难怪舅舅任由程罗一个庶表哥在宴上那般折辱于我,还是说舅舅在看我可怜,觉得我都这样了只配嫁给程罗?”

筠娘子斩钉截铁道:“我只想舅舅回答我两个问题,一,信是舅母做的?二,舅舅要把我嫁给程罗?”

“是这样的没错,不过……你听舅舅解释……”程老爷急的脸上都发汗。

程老爷推搡了下宋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呀,你给我作证,我的用意都是为筠娘好的。”

宋老爷被灭顶的绝望压住,嘴里一直喃喃道:“我都是错的,我为青娘烧蓝花,却毁了筠娘……筠娘都是我害的!”

筠娘子转身就走,泪已决堤。筠娘子飞快的跑了起来,寒风刺入眼中,生疼生疼。

程老爷踢了几脚宋老爷,宋老爷都没反应。程老爷赶紧追了出去,程老爷眼睁睁的见筠娘子跑进了西厢。这大晚上的,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进女眷住的西厢,急的直跺脚。

她的表哥,在八岁时害她孤立无援,被辱勾引之耻。

她的奶妈,在八岁时把她新棉换尽,害她夜夜冻咳。

她的奶妈,临阵倒戈把她推入蛇坑,害她九死一生。

她的父亲,十三年来直到咳血之际,才会看她一眼。

如今连舅舅都……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信?

西厢万籁俱寂,圆月之下,筠娘子瘫倒在地。筠娘子以跪拜的姿势伏下身,双手在前,额头搁在手背上,灼热的泪水烫的手疼。筠娘子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呼唤:“娘……”

一个人影伫立窗前。

筠娘子的泪慢慢干涸,用袖子把脸擦干,站了起身,面上浮上一层一如既往的浅笑:程琦也罢,程罗也好,想娶她,做梦去罢!

筠娘子来回踱步,反复琢磨,瞳孔一缩,一个念头,倏然炸开。

筠娘子任风吹干袖上的泪水,脚步带着轻盈回房,惊醒了外间的秀棠。秀棠眯着眼睛道:“大晚上的娘子这是去哪儿了?”

筠娘子回道:“屋里有些闷,便在院子里赏月呢。今晚月色好,你睡你的,我喊武娘陪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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