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放下茶杯,抿了一下嘴巴,开始对我们说起“人中”的事情。据大江介绍,“织脸”中所说的“人中”,就是包括我们现在手中所拿的人皮面具。“人中”不同于“地襄”,“人中”的分类又分为三种,即“修、变、生。”
“修”顾名思义,就是在人原本的面貌上进行修改,使之在保留大部分原貌的情况下,进行微小的面部休整。让被修正人,既不会样貌全失,也不会面貌完全不变。古时礼教思想比较严重,身体为父母所给,所以大部分找到“织脸”,修改面貌的人,都会选择“人中”的“修”。这样既可以达到修正面庞的作用,又不会违背礼教。
“变”则是将修正人的整个脸,完全替换掉,或者由“织脸”人为其进行“重组”,使修正人的脸,完全变换一副面貌。想要进行“变”的人脸修改,如果是要将修正人的脸面完全替换掉,那么修正人必须自己带着一张,两天之内剥下的新鲜人皮,来找到“织脸”替换原先的脸,而且替换完成后,修正人的脸,会留给织脸人。
本来听上去“织脸”所做的事情,和现在的整容差不多,无非就是比起现在的整容,“织脸”听起来更加的神秘。可是后面大江说起,找“织脸”为其变脸的人,都是迫于各种不愿,而又不得不变化面貌。听大江说起这段话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之意,像是将自己带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也不继续往下说了,只是坐在交椅之上,眼神有些迷离的放空。
大家都知道了大江的古怪脾气,见大江不说话,我们三个人更是安静。三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夕羽惠和夏夏都在用眼神,叮嘱我让我千万不要多嘴。大江所讲的这些事情,基本上全部都是“织脸”江湖之上的事情,一些事情在我听起来,就像是听武侠小说一样。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今社会发展这样的迅速,还真的有人恪守千百年前的老“规矩”,继续进行着古老的行当?就像现在时下热议的湘西赶尸,电视节目都报道了好多遍,但是都是听说的人多,真正见到赶尸的人,就一个都找不到了。这样看来“织脸”和赶尸应该都算得上极为古老的行当了。如果“织脸”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我想“赶尸人”也是存在的,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赶尸人”和“织脸”一样,要么泯然众人,要么就隐居了起来,毕竟现今的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了。也许是之前在仙山,被风干鸡和爷爷骗的怕了,我现在对大江说的这些,关于极为古老行当的事情,我也有点将信将疑。
大江这时缓了缓神儿,左侧的眉角向下撇了撇,那不对称的双眼,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便又继续对我们说了起来。至于“人中”当中最后一个“生”的概念。大江告诉我们,就是制作一张人脸面具。也就是我们所带来的这张人皮面具,就是“生”。意思是,将一张原本人的脸皮,根据佩戴者的要求,制作成一张可供佩戴的脸皮。这也是“人中”之中,最高的技艺了。因为这完全不同于“修”和“变”,而是为佩戴者直接“生出”一张崭新的面孔。这要求织脸人,不仅要将那张人脸皮,进行妥善的处理,而且还要根据佩戴者的五官轮廓等要求,使脸皮可以和佩戴者的脸庞合二为一,又不会对佩戴者本来的面容造成损坏,从而使制作的人皮面具,戴在佩戴者脸上,就像是佩戴者本身的面孔一样。
虽然大江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他提醒我们,并不是所有“织脸”,都会达到“人中”的“生”的手艺。大多数“织脸”仅仅停留在“修”和“变”中。因为这两种技艺,已经足够“织脸”应对大多数的织脸要求了。而且想要达到“生”的技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只有极少数手艺精湛的“织脸”,才能制作出我们手中所拿的人皮面具。
夏夏这时小声的问了一句,“江爷,你认识制作这张面具的人吗?”
大江叹了一口气,好像又陷入了回忆之中,随后才慢慢地张口,语气中带有一丝悲凉的对我们说道,“这个人我认识。但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十二章 没有逻辑的可能性
大江随后语气稍有停顿,又补充道一句,“他已经离世近百年了。”
听到这里,我更是感到大惑不解,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疑惑的看向了大江。大江的意思是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去的时间,已经接近百年。这怎么可能?如果制作这张人皮面具的织脸,在近百年之前,已经过世了,那么爷爷又是怎么找到这位“织脸”,让他制作的这张人皮面具呢?我脑袋一时被突然涌出的问题打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理解大江说的这番话。
大江看到我们几个人疑惑的表情,又是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随后唤了一声“张嫂”,之前引我们进屋的中年女人,就提着茶壶进门来续茶了。待茶续好之后,又立刻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江爷,您别怪我多嘴。带这张人皮面具的人,我们几天前才刚刚见到他。他绝对不可能,一百年前就找‘织脸’,制作这张人皮面具。如果真的是一百年前,找织脸制作的这张面具,那么这个佩戴的人,也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更何况,‘织脸’制作的每一张面具,都必须严格根据佩戴者的五官轮廓打造,除了佩戴人以外,别的人都不可能带的上这张面具。所以又否定了,这张人皮面具,是佩戴人中途得到的情况。”夏夏一边说,一边看向我和夕羽惠,好像再确认我们见到的人,是否真的就是我爷爷。我果断冲夏夏点点头,示意我当时看的非常清楚,那个人就是我爷爷李为民。不可能是别人!
可是如果真的是爷爷,那么大江说的话就有点悬了,毕竟爷爷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和大江说的“近百年”,还差着小二十岁,所以不可能是爷爷,当初找“织脸”制作的这张面具。但是面具又真的是戴在爷爷的脸上。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夏夏见大江没有任何表情,于是又小声的问了一句,“江爷,你会不会想错了?”
夏夏这句话一出,大江那本就可怖的脸上,错位的五官几乎都拧在了一起,那一条条用粗线缝合的伤口,就像是马上又要咧开一样,整张脸拧的就像是一个螺旋的漩涡一般。
虽然看不出大江现在是何种表情,但是单单看他脸上五官的变化,就知道夏夏刚才问的那句话,算是捅了蜂窝了。夏夏见大江甚是不悦,随即也忙开口转移话题,身边的夕羽惠也在一旁帮腔。
可是大江的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副狰狞的样子,也不接话瓣,就是一直保持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们三个人。我倒是没觉得夏夏问的有什么不对,既然爷爷能佩戴上那张人皮面具,那说明是爷爷找“织脸”制作的那张面具,但是大江却说制作这张人皮面具的人,死了已经差不多有一百年了,这显然和我们亲眼所见的信息完全不符。所以夏夏怀疑大江记错了,并没有什么奇怪。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问同样的问题。
夏夏和夕羽惠见大江一直不接话,二人索性也就不再说话了,屋子里面顿时变得一片寂静,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在仙山的时候,被困于那件石室感觉类似。除了我们几个人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音了。
大约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大江的脸色才渐渐的有所缓和,又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先前浑浊的眼神里,此时看上去竟然有些犀利。大江慢慢地将茶杯放下后,语气有些奇怪的对我们说,“这件事我不会记错。因为做这张人皮面具的人和我关系匪浅。就是我的父亲!”
大江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足够震撼我们了。原来制作这张人皮面具的“织脸”,就是大江的父亲!难怪刚才夏夏质疑大江的话,联想到刚才大江略带悲伤的神情,他才显得那么气愤。
有了刚才“多嘴”的教训,这个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一个人再问什么,都等着大江继续说下去。
随后大江告诉我们,这张人皮面具的确出自他们家族的“织脸”,因为这张脸皮的额角,分别有“三长三短”,六条猫尾状的皱纹,这也是大江家族“织脸”的一个标记。而且他能肯定制作这张人皮面具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因为,其一,他父亲在制作“生”的织脸时,会将人皮面具的外延,用火烤薄并打卷儿。大江提醒我们,并不是所以“织脸”都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这样做,稍有闪失或是火候拿捏不准,就会将先前整理好的人皮面具完全烧制变形。所以只有手艺极为精湛的“织脸”才会这么做。再就是,那张人皮面具,如果放在光线下看,能发现在人皮面具的边缘,有一个用多条深浅长短不一的猫尾纹,组成的“蜺”字。而这个“蜺”字,就是大江家族的标志。
听到这,夕羽惠马上小心地掏出刚才那张人皮面具,先是看了看大江,就像是在请示大江一样,见大江微微点点头之后,夕羽惠立马将那张叠好的人皮面具摊开,我和夏夏也立刻凑到了夕羽惠跟前,只见夕羽惠把人皮面具举了起来,接住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在那张人皮面具上,寻找着大江说的那个“蜺”字。
可是我看来看去,也没发现那张人皮面具上,有什么猫尾纹组成的字。大江要说那个字,是一个简单几笔的字,那么我还相信。但是这个“蜺”字,笔画太多字形又复杂,不要说是用大江所说的猫尾纹,“组织”在人脸上了,就是让人用笔写这个字,估计能写出来的都没有几个人。于是我只好压低声音,问道她们两个,“那个字在什么地方,你们看到了吗?”
夏夏轻轻戳了我一下,然后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不要乱说话。随后她在我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对我说道,“注意看小惠左手边,面具眉毛与额头之间的那段位置。”
我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平时带的眼睛,又眯起眼睛,扫视着夕羽惠左手边,那张人皮面具眉毛和额头之间的位置。就见在人皮面具左侧眉毛向上的位置,有几条不深不浅的皱纹,光线透过人皮面具,那几条较深的皱纹,恰好有些遮光,于是我就看到了,就是之前夏夏和我说的,在眼眉与额头之间皱纹最为密集的地方,恰好在光线的照射下,那些弯弯扭扭的看似不规则的周围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较为清晰可见的“蜺”字!
我深呼吸了一口,在人的脸皮上,用不起眼的皱纹,组成一个隐形的字,这是多么高超的手艺才能办得到?
夕羽惠见我们两个都已经看到了,于是就把人皮面具又收了起来。我们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我知道我们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我用眼睛的余光,撇了一眼大江,只见大江此时并没有什么反应,表情也是相当的自然。一点没有吃惊的样子。
“‘地襄’和‘人中’我给你们说完了。最后,我再给你们说说织脸之中,几乎是传说一样的‘天气’。也让你们一行人不虚此行。对于‘天气’,你们就当是故事听吧。我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依然觉得‘天气’只是一个传说。”大江打破寂静,娓娓道来。
第十三章 传古奇术(上)
看着大江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暂且把心中的疑问搁置在一旁。等着大江接下来,给我们讲述关于“天气”的事情。
可能大江见我们三个人都有些分神,所以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起“天气”,而是转问道我们,“我看你们对‘织脸’都有所了解,听说过‘天气’吗?”
要换成平常,我肯定就开口回答,“‘天气’是没听过,不过天气预报经常听。”但是坐在对面的是大江,有了之前夏夏多嘴惹得大江不悦,此时我更加不敢造次。只是在心里嘀咕几句罢了。本来大江对我就有所芥蒂,要是现在乱说话,后果简直不敢想。
夏夏和夕羽惠也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一副敬佩的目光看着大江。估计她们两个人,就是真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也要说不知道。
大江此时才慢慢开口对我们说道,关于“天气”,是“织脸”中最高的一种境界,也是被称为神助的一种超高超技艺。连大江这种算是小有名气的“织脸”,也仅仅是从父辈或者是祖上听说而已。江湖之中,从来没有哪个“织脸”,真正的见过“天气”。
大江告诉我们,所谓“天气”,说的简单一点,就是见人的脸面,换成飞禽或者是走兽的脸面。这种替换并不是完全的替换,而是使二者的脸面,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因为自古崇尚的是“天人合一”,或者是“人兽合一”。这里的“兽”一般就是指崇拜的图腾。传说有些技艺超凡的“织脸”,可以将活着的兽脸完整剥下,进而将兽脸贴合进人脸之中。被替换兽脸的人,就具有了原本兽脸物种所具有的特性,而且生命会被超出自然限制的延长。
“就是半人半兽的形态?”我忍不住问道。可是话刚一出口,夕羽惠和夏夏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多了嘴,而且还打断了大江的话。一时我就有点发慌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可是大江此时表情却没有再次“狰狞”,而是一侧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脸上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表情比刚才“狰狞”的表情,更加的怪异,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也让我心里更加的没底,不明白大江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随后大江冲我点点头,语气还算平和的对我说道,“你说的没错,就是半人半兽的形态。”大江说完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左眼微微一瞪看向了我,眼神十分的锐利,就像是能把我看透一样,随即又问道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反应很快的回答大江,“猜测,猜测而已。既然将兽脸替换到人脸之上,二者又是相互的结合,那么我想完成‘天气’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半人半兽的样子。江爷,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有什么我就说什么,不爱拐弯抹角,刚才真不是有意打断你的话,你别见怪啊。”其实我心里在想,我们几天前刚刚在仙山见过一个半人半蟒的九重子,现在只要听到什么人和动物“结合”的事情,我第一反应就是那种半人半兽的东西。
我话毕,大江“哈哈”的爽朗笑了起来,并走到我的跟前,我也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之后大江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年轻人就是要有所担当!小兄弟,你够直爽!”说着,大江又朝外面唤了一声,之前进来续茶的中年女人,又毕恭毕敬的轻轻推门进来了。大江指了指我,对那中年女人命令道,“看茶!”
大江的手劲极大,虽然是简单的拍拍我的肩膀,我都能感到肩膀被大江拍的向下塌了一下,并且很快肩头就传来了一阵阵的酸疼。好在我站的比较稳,不然真有可能直接就被大江这一拍给拍倒了。
这突然之间的转化,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之前大江就对我心存芥蒂,加上刚才乱说话,还以为大江要训斥我,或者干脆不再给我们讲述有关“织脸”的事情。谁知道现在竟然要给我沏茶。而且是单单给我沏茶。大江这人还真的是像夏夏说的一样,脾气古怪的让人难以琢磨。
中年女人马上沏好一杯茶,恭敬的双手递给了我,随后她并没有马上出门,而是站在了大门的一侧。我接过那杯茶,旁边连个茶几都没有,我只好端在手中。大江还站在我的旁边,我也不能坐下,就在哪傻傻的端着那杯茶。可是大江眼神却一直在盯着我,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慢慢消失了,而且大江时不时的瞄向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