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堵路的下岗职工,这事谁也不愿意管,公安局没有市领导的指示,是绝对不会动用警力的。
关系到社会稳定的事,归市维稳办管。
维稳办是维护稳定办公室的简称,是一个合署办公性质的常设临时机构。
因为政府的大政方针是稳定压倒一切,稳定是一项长期的战略任务,所以,它是常设机构;但是这个办公室并没有单独的人员编制,人员都从各有关部门抽调,所以,它又是一个临时性机构。
牵头的是政法委,抽人的单位包括城管、民政、公安、武警、法院、国资委和农村工作委员会,它的职能是专门负责处理突发性事件,主要针对下岗工人和农民工等群体参与的聚众性活动。
财政局局长马子明自然也不关心维稳,他更关心财政资金,他问:“简主任,报名参与竞购的企业怎么样?都到齐了吗?”
简若明说:“只差凌云集团了。”
马子明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事竞购企业够了法定数量,可以正常竞购,拿到这笔钱就可以缓解年底的财政紧张局面,失望的是,凌云集团缺席,竞争不激烈,蛋糕做不大,能从中获得的资金相对会少很多。
但是,总体上他的兴奋大于失望,只要竞购完成,就会有上亿的资金流入财政,把他从捉襟见肘中解脱出来。
其他成员多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继续高谈阔论。
马子明说:“既然竞购企业到得差不多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竞购可以正常进行。”
听了马子明的话,申国章盯着简若明,问:“简主任,你是这次竞购的牵头单位,你怎么考虑的?”
简若明说:“凌云集团的负责人被堵在了红星街上,如果他们不能按时到达,竞购开始时间要不要推迟?毕竟这是一个突发性事件,我从今后国企改革的长远考虑,是不是应该给每一个参与竞购的企业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国资委作为国企主管部门,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企业参与进来,因此,简若明的提议有其合理的一面。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她听了楚天舒的猜测和提醒也产生了怀疑,这不排除是鲲鹏实业为了打击竞争对手而人为制造的群体事件,日后一旦浮出了水面,简若明摆脱不了官商勾结致使国有资产流失的嫌疑。
简若明的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她清楚自己这次上位得到了王致远的暗中支持,她没有理由要偏袒凌云集团。但是,她的官场敏感提醒她,唐逸夫在这个关键时刻未能到场,很有可能是他预先准备好的一条退路。
因为电视直播的原因,全市会有几百万双眼睛看到竞购过程,假如鲲鹏实业以保留价竞购成功,必然会引起猜测和议论,唐逸夫不得不先找好一只替罪羊。
在仪表厂竞购的斗争中,为了削弱伊海涛的力量,唐逸夫可以力推简若明上位。时过境迁,当有可能危及到他的政治利益时,唐逸夫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简若明。
官场险恶,不得不防啊。
但是,简若明提议作出这么重大的改变,领导小组的成员谁也不敢轻易表态。
申国章明知故问:“唐市长呢?到了吗?”
简若明说:“唐市长还没有到,他的秘书高大全给我打了电话,说临时有个公务接待,他在九点半之前可能也到不了竞购现场。”
简若明有意隐瞒了唐逸夫竞购可以正常举行的指示。
这也是简若明的细心之处。
秘书电话中传达的领导指示,执行中要是出了大的问题,领导多半不会主动承担责任的。更何况,现场情况还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
坐镇指挥的领导到不了场,简若明推迟竞购开始时间的提议似乎也说得过去。
申国章慢条斯理地说:“我说说我个人的意见啊,凌云集团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办理登记手续,按照已经公布的竞购规则,他们算自动放弃。如果我们因为要照顾一个凌云集团而推迟时间,那对其他的竞购企业是不公平的。”
这个表态很明显,申国章反对推迟时间的提议。
他的这个表态更引起了简若明的警觉。
从平时的表现来看,申国章是唐逸夫的心腹干将,在唐逸夫的态度没有明确之前,他竟然率先明确了态度,这是不多见的。
或者说,他得到了唐逸夫的某种授意!
简若明争辩说:“现在的问题是,宾馆外面也来了仪表厂的下岗职工,如果我们坚持举行竞购,事情会不会闹得更大?”
申国章盯着简若明,说:“简主任,人家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像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畏手畏脚的。遇到这么点困难就退缩不前了,今后还谈什么全面推进我市的国企改革?”
面对申国章的冷嘲热讽,简若明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在意,她微微一笑,说:“申局长,你我都是国企改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对这次仪表厂的改制工作共同负有责任。我只是站在国资委的角度提出我个人的建议和意见,具体怎么实施,还请领导小组的各位领导发表看法,我也好汇总之后向唐市长汇报。”
微笑是简若明混迹官场的杀手锏。
这次,她使出了拖刀计。
所谓领导小组讨论决定,只不过是一句空话,唐逸夫不到场,这么重大的决策,任何人也决定不了。
申国章扫视了一下全场,不满地说:“简主任,快到年底了,我们各自部门的工作都有一大摊子的事,你总不能让我们这一帮子部门的负责人,光陪着你国资委忙乎这一件事吧。”
申国章发动群众的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仪表厂的改制一拖再拖,上一次就是因为下岗职工上访堵路,才成立了领导小组,大家忙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盼着今天竞购完成了就算是有一个了断,又突然冒出下岗职工上街堵路的事件,再要拖上几个月,中间跨了明年的春节和人大换届,这一拖下去,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脱得了身。
所以,被申国章这么一鼓动,大多数的领导小组成员都不同意推迟。
工商局长扶了扶眼镜,说:“如果我们一再推迟竞购,参与竞购的企业可能就可能怀疑仪表厂存在产权纠纷,竞购的积极性降低,我担心再组织竞购,竞购保留价搞不好还要降低。”
工商局长这么一说,马子明看了申国章一眼,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同意推迟,既然有竞购规则,我们就应该按照规则办事。”
法院的副院长说:“是啊,如果政府单方面推迟竞购时间,这也是一种违约行为,竞购企业都是缴纳了保证金的,他们可以依法对政府提出索赔,这样,政府方面也是很被动的。”
其他的领导小组成员保持了沉默,这也意味着简若明的提议没有公开的支持者。
申国章放缓了语气,说:“简主任,既然大家达成了共识,我以为你代表国资委依照竞购规则办事,就算有什么差错,也该领导小组集体负责。”
申国章的所谓集体负责也是一句空话,国资委是国企改革的主责部门,面对电视直播镜头的还是简若明,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官场追究还是民意指向,简若明都难辞其咎。
简若明微微红了脸,说:“我们要不要向唐副市长汇报一下?”
“时间来不及了。”申国章看了看表,沉着脸说:“如果决定推迟,唐副市长又不在场,我们跟评审专家们怎么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