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敏的画舫里,却是安静的很,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说书人敲着梨花木板,舌灿莲花的讲古道今。
因京城百姓对永平长公主带兵大破南诏国的兴奋劲还没过呢,如今这月女河两岸,说书人若是说书,都是在讲有关永平长公主的故事,这样才能多得赏钱。
季敏听着说书人嘴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三头六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越听越感觉肉麻,忙挥挥手,让说书人下了船。
“赵老六,你这是怎么弄的,不是说要把玉培巷最好的歌伎乐师找来吗?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老六颇不好意思:“是兄弟没弄好,今天去晚了,那些好的,都被新科那些进士定走了,剩下的就是歪瓜裂枣,你若要,我这就去给你叫来。”
“去你的,老子怎么就得捡别人剩下的。你一个骠骑将军竟然争不过那些七品官。”
“诶,姐儿爱俏,那些进士都是会读书的小白脸,谈诗作画的,正合那些姐儿的口味,她们当然就不愿陪你这只会喝酒的大老粗了。”
……新科那些进士今晚也聚会?
季敏好奇的看过去,就见前面几艘画舫里,倚红偎绿,笑语欢声,一片旖旎风光。
“好了,”季敏收回目光:“我们喝自己的,没有外人,也好说话。”
在座的她的发小和兄弟,都是从原幽州城的出来的,一共二十多人,虽然包了月女河中最大的画舫,也是坐得满满的。
大家都是打小的感情,两年未见,今日高兴,喝起酒来,就像喝水一般。
一轮下来,连季敏都有了些醉意。其他人更是喝的东倒西歪,醉态百出。
“呜呜,呜呜!”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秦老八,你这个王八蛋,喝得这么高兴,你哭什么。”
旁边的人挥手打了秦老八一掌。
“你打我做什么,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老三、老五他们的祭日啊,你们都忘了吗?”
……谁人能忘啊?
那一日,爱听戏的老三被乱刀砍死,脾气最好的老五被一枪穿心,会吹笛子的老九和养了一群猫狗的阿文在城门口被万箭射死,刚刚定了亲的阿水被大火焚身……
还有那么多他们熟悉的街坊邻居、父老乡亲都死了。
季敏用手捂住眼睛,才能捂住眼中的泪。
那是她打得唯一一场败仗,她不会忘,也不敢忘。
有些无法弥补的错误,是要用一生去赎罪的。
“好了,别哭了!咱们这些活着的,要替他们好好的活着。”
不知谁豪气云天的叫了一嗓子,唱了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楚绍站在画舫船头,听见季敏的画舫里传来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
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他看见画舫中一群男子,有七、八个在敲碗敲碟扯着嗓子高唱,有四、五个在赤膊打拳,还有三、四个在抱头痛哭。
而季敏斜靠在美人靠上,微闭着眼睛,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着酒。
楚绍回头看了看自己画舫里,正在吟诗作对,巧笑嫣然的同窗们与美人们,对比着季敏的画舫的“群魔乱舞”。
……这就是一个堂堂大梁长公主殿下所办的聚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长长一章
第6章 美人
今日月女河上的进士聚会,其实是江东考生张罗出来的。
楚绍原是并不想来的。
今科江东二百名考生,考中的只有寥寥八人,如此庆贺,实在是有些张扬和引京城的世家侧目。
这次上京赶考,楚绍并没有与其他考生一起住在江东会馆,而是直接在京城买了一所宅院。
每日上午,楚绍都会用半个时辰练字。
今日也是如此,楚绍的贴身小厮,就见自家公子手里拿着狼毫,站在书案前笔走龙蛇,姿态优雅如松胜竹。
只是小厮有些奇怪,自家公子不是在临摹颜帖吗?
怎么没有按照帖子来描摹,反而是在纸上写了各种字体的“敏”字。
小厮见自家公子一直写了两大张“敏”字才放下笔,又拿起纸来细细的欣赏。
小厮忍不住道:“公子,您今天只练这一字,是要给谁提字吗?”
自从公子中了状元后,很多读书人都来一求墨宝。
但公子都是拒绝的,如今公子的字可是千金难买呢。
嗯?!
楚绍拿着纸的手一颤,这才意识到,他今天练了半天字,就只写了一个“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