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没这个身份。
时候也不早了,何犀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窝囊,也不能在这多浪费时间,于是掏出手机,翻到尤叙的聊天界面。看见自己密密麻麻的单方面通讯,她痛心疾首,自己做的这都是些个什么事啊?发一两句他不回的时候她就不该再发,没有一点风骨,这不像她。
最后,就最后给他发一条,然后一切结束。
她按下语音录制键,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脑内很长篇幅滑过,她想想还是没说,沉默了一阵,最后只说了四个字。
起身往大门走的时候,她暗自规划了一下下半生蓝图,护肤,健身,艺术,孝顺,享受。把手头的素材理一理凑成她人生第一部长篇作品,后该进修就去进修,该旅游就去旅游,妥当。
这些都是后话,眼前她好像又有些身体不适,上回大病一场之后就没好透,一着凉就生病。腿上破了的那条明明也已经好了,只留下一条疤,却依然时不时产生心理性的痛感。
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这都是在还债呢。
群牛在思绪里飞驰,何犀趔趔趄趄地走到大厅,四肢开始脱力,逐渐不知清醒为何物。
尤叙坐在房间里搓着手,窗户大开,蚊虫流连。
傅一穗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颊绯红,时不时挠一下自己的小腿。
前面铺垫了许多她的悲惨遭遇和人生志向,现在话锋一转,貌似要说点什么大事了。
尤叙嚼着口香糖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他不招蚊子,一点没被咬。
对方刚要开口,他手机突然亮了,屏幕出现那个熟悉的备注,有一阵子没收到其消息了。
尤叙自顾自打开手机,是一条语音,他示意傅一穗暂停,然后按下对话框,贴到耳边。
“尤叙……”
声音有点哑,估计又是酒后的语音方阵,等会儿应该还会有很多条,一如既往。
“……”
持久的沉默,背景里有音乐声,《茉莉花》变调。
“……”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一直在犹豫,尤叙垂下眼,细听那边的呼吸声,嚼口香糖的动作也停滞。
她又深吸一口气,冷笑。
然后恶狠狠地开口。
“你他娘的。”
播放结束,尤叙对着屏幕愣住,细想了一下,接着迅速起身拿了车钥匙,走到门口时准备拔门卡,又想起来傅一穗还在房里,便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傅一穗理了理她那头黑色长卷发,还没来得及多问,门就落上了。
她又在原地发了会儿懵,灯也熄灭了。
何犀在梦里播了一部音乐录像带,可能是此前在final cut pro里浸泡了太久,切换到最后一帧机场诀别的画面时,她还抱怨了一声转场的效果做的太不自然。不知怎的手里的鼠标变成了一只大基围虾,画面有点恶心。
她脱口而出:“这不是虾剪辑呢吗?”
说完这句,她意识清醒过来,但没睁眼。
因为她感觉有人在摸她额头,不是在试探温度,就是在摸,来回抚摸婴儿的那种机械运动。听到她说梦话,那只手的动作变得更轻柔。
她闻到了熟悉的香皂味道,口香糖的甜薄荷味,还有似有若无的烟味,嗯……似乎还有酒味?
手上烫伤的那一块,现在冰冰凉凉的,有压迫感,应该是盖了什么东西。
何犀本来抱着说不清的心思就这么装睡着想计策,躺着被静静安抚了一会儿居然有点想哭。
一定不是感动了,就只是觉得自己发际线快被摸秃了,要坚定。
紧接着眼眶一热,两行薄泪不受控制地从太阳穴滑落,渗入发间。
那只手停了下来。
何犀不爱哭,尤其不愿意在人前哭。高中发生那事的时候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在尼泊尔身处绝境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父母的当时,她摸黑哭了几下;在机场尤叙头也不回就走的时候,她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鼻酸得不行,奈何袁野泉在场,回到家父母又一直陪着,忍久了就不想哭了,因而她到最后也没落一滴泪。
最近这几次自发的哭泣,都和同一个男人有关,她鄙视自己。就算自己暂时还过不去,对方也得付出点代价。
何犀睁开眼,拭去脸上的水痕,坐起来,微昂着下巴望向床边地上坐着的人。
他收敛目光,没有与她直接对视,嘴唇紧抿,换了件白色短袖,刚才落在她额头的手已经缩了回去,半握着拳落在膝盖上,又伸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冰袋,无谓地在手里把玩。
何犀冷眼打量了他一阵,掀开被子,不顾头重脚轻站起来理衣服,咬牙保持平衡,语气平静道:“我包呢?”
尤叙看了一眼她小腿上那一长条疤,跟着站起来,把她的挎包挂到她伸出的手腕上。
她转身就走,又听到背后声音跟过来:“我送你吧。”
何犀苍白着脸扯了一下嘴角,心平气和地说:“不麻烦了。”
他居然没再多说。
何犀本来门已经打开了一半,手指在把手上攥紧须臾,萌生一个念头,狠了狠心,又推上门。
尤叙握着车钥匙的手背在身后,彷徨之间,眼看何犀把包丢在地上,红着眼向他走来,茶香扑鼻。
她吃力地抱着他的脖子,身体重量扑过来,尤叙不得不松了钥匙扶住她的腰,细了一圈,一手就能全然揽住,分量轻到他惊讶。嘴唇被紧紧贴住,她的皮肤、鼻息不正常地滚烫着,声音又重又乱,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他皱着眉撑开手想中止,那两条腿却顺势勾在他身侧,毫不避讳地密切接触。